“宫中多女眷,臣妾不敢让他久待,这花植活他就回去了。还好他有个女儿,尽得其父真传,现就住在琼华殿中照顾这株茶花。娘娘可要见她一见?”淑妃问道。我点头应好。
不消半刻,就见小太监引着一个穿着民间服色的高挑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低着头,在我们面前盈盈下拜,官话里带着地方口音,自称“民女傅春茶”,向我们请安。
“抬起头给本宫看看!”我不急着叫她起身,淡淡地说道。
她告了个罪,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面容清秀,妆容简朴,看多了浓艳,却也让人觉得清新。她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女子,只是太普通了,反而让人觉得——怪!我的眼睛快速地瞥了一眼她的手,那是一双黄褐色的手,看似有些风霜,只是指节纤细,不太像啊。后宫的主子们十指纤纤,身边的宫女们也都是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这样的一双手——我还是多疑些好!
“倒也清秀,官话说得也好,平身吧!”我扬扬手,这段时间的训练,我的皇后架势越来越足了。她谢恩起身。我说道:“傅姑娘是吧?你父亲这盘花养得很好。仔细给本宫讲讲,这花怎么种出来的?本宫和各位娘娘都很好奇呢!”
那女子又向我行了个礼,然后一五一十地讲起来,原来他的父亲本是京城人氏,因爱茶成痴在她五岁那年举家迁往桂州。我侧头看了赵芳菲一眼,她的眼中都是认真,看来这女子有备而来。赵芳菲又问了几个问题,那女子也都详细作答。
“傅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技艺,难得!你为本宫解惑,又为淑妃养花有功,本宫也要有所表示。暗香,赏傅姑娘百合香包一对,宫缎一匹。傅姑娘回去休息吧!”
暗香应了一声,傅春兰向我谢过恩,便也退下了。
“臣妾宫里还有几盆,皇后娘娘若喜欢,臣妾命她们送两盆到凤仪宫。”淑妃说道。
“这山茶虽好,听芳菲妹妹的意思,却是择地而居最难将养,北方不若它的故土温润,本宫不通花艺,手下也没有能调理他的行家,只怕反误了它。”我拒绝道。
淑妃笑道:“这也容易,所有的茶花还是春兰照管着,娘娘只管赏花就好!”
“这位傅姑娘本人愿意留下吗?”
“臣妾私下里让人问过了,她十分愿意。不过臣妾还是要问过娘娘您的意思。”
“她愿意留下自然好,就放在你宫里。这茶花日日能见到她,想必也欢欣。”这种状况我也只能顺势留下她,摆在表面上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敌人好对付,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反过来加以利用。
“臣妾就代她谢皇后娘娘恩典了。”淑妃微笑着说。
“淑妃宫里有几盆山茶?”
“本有四盆,一盆却被馨儿这丫头抓坏了,如今还余三盆。臣妾自留一盆,其余两盆就送给娘娘了。”
“今日座上嘉宾众多,本宫如何能两盆都拿了去。不如咱们也学前朝设个科场,本宫权充考官,就以这山茶为题,也不必限韵,以一炷香为限,每位姐妹各写一篇来。本宫捐一盆山茶当作彩头,送与今日诗魁。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不一会诗就都有了。暗香将所有的诗词收上来给我,我一气看下去,微微一笑:“这诗都是好的,只是芳菲这首和福华这首不分轩轾,倒让本宫为难了。姐妹们也帮我看看如何?”
众人也凑过来,一个是公认的才女,一个是宫廷里最娇贵的公主,谁也不能得罪,众人夸了这个夸那个,就算再说一个时辰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还是本宫大方些吧,这山茶花就芳菲和福华一人一盆。本宫本也不是懂花之人,就让它们都投明主去吧!春茶姑娘这下也可专心照顾二乔了,这两位可都是养花的行家。”这里若有什么,也都是冲着我来的,不如先静观其变。
“这如何使得!”淑妃急道:“不如臣妾将自己的那盆——”
两方面还僵持着,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冲冲地跑来,利落地行礼道:
“奴才富广给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请安!皇上派奴才来请皇后娘娘速速移驾龙泉宫。”
“此事就依本宫的意思办吧。这花是淑妃家人的一片心意,本宫怎好夺去?淑妃的心意本宫明白,只当本宫已经收到了。”我心中大叫“哈利路亚”,表面还维持一派平静,站起身说:“皇上急召,本宫就先离席了,姐妹们多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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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龙泉宫御书房,皇帝三人组都在喝茶。见我进来就那两位便站起身,互相致意之后,皇帝拉我在他身边坐下。
“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慢!”他抱怨道。
“昨晚还和皇上说过,今日淑妃设宴,臣妾花还没赏完饭也没吃上,就被皇上叫来了。”这家伙的记忆力退化这么严重吗?
“朕哪还记得这些事,大不了朕赔你一顿,看把你小气的。”他斜了我一眼。
“这饭倒平常,这花皇上可赔不出来。皇上没去看可真可惜了。淑妃的兄长送了一株桂州山茶进来,还附赠了一位养花女。”看来有什么事也别晚上告诉他,他只顾Happy,我说什么根本都没放心上。
“朕有你这朵解语花,其他的花不看也罢!”他不以为意地笑着说。皇帝大人,其他的花都长着“花心”,唯有这花长的是“祸心”。
“这花可是有什么不妥?”云逍轻声问道。我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难道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对?
“这花真有不妥吗?”皇帝大人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晏殊也关切地看着我。我心里有些发毛,这些男人怎么比女人还敏感?
这话该不该说呢!无论是花的来历还是养花女的手,只能算是疑点,我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不过一想起那个傅春茶可能就来自南诏,那个盛产苗女和巫蛊之术的地方。我心里就有些没底。这个时空有轻功,就有巫蛊也说不定。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弯弯,不管你怀疑什么,都要告诉我。”皇帝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我的眼光扫过晏殊和云逍,他们也对我点头,示意我说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把我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我总结陈词:“这也都是我的揣测而已。也许桂州也有‘二乔’,也许那养花女并不是——”
“朕明白,你们都随朕来。”皇帝沉下了脸,带着我们直接向琼华殿去了。淑妃和众妃嫔都是喜出望外,皇帝轻松笑道:
“听梓童说,嘉琳宫中新来了二位绝色美人儿,朕特来凑趣的。”
“皇上又打趣臣妾。皇上若要寻芳,就跟臣妾来吧。”淑妃笑着引我们来到花前。
“果然绝妙,梓童所言不虚。晏卿精于花道,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此花?”
“不仅是见所未见,亦闻所未闻。微臣谢皇后娘娘,若非皇后娘娘,微臣便要和此花失之交臂了。”晏殊向我施礼,我也忙还礼。他转向淑妃,很客气地说:“请问淑妃娘娘,这花是何处寻来?微臣也想派人去寻访一株。”
“这二乔是家兄寻来,本宫也未知详情。这种花人之女正在琼华殿,皇上可要宣召?”
“准!”皇帝点点头。傅春茶第二次被带到了我们面前,跪倒在地向我们请安。皇帝问了几句,便换了晏殊上前。晏殊问得比赵芳菲还要细致的多,那女子开始还略显紧张,过了一会儿便对答如流,丝毫不乱。
晏殊和云逍先行告退了,而我和皇帝则在淑妃的盛情之下留下来吃了饭,散席才离开。
晚上聚会地点又换在了凤仪宫。晏殊和云逍都是一身夜行打扮,偷偷潜进宫来。皇帝在这里留宿时,我们都很有默契地屏退各自的守夜太监宫女,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是实在不习惯表演给别人“听”。所以这次的聚会保密性没有问题。
晏殊一见我面第一件事就是为我诊脉,半晌才说道:“还好,她没有下手。”听了这句,我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皇帝这才吐出一口气,凝滞的空气松动了,刚才在屋里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说吧,探出什么来了?”皇帝问道。
“那女子果然不一般,若非皇后娘娘先对她起疑,只怕就让她混过去了。”云逍说道:“那女子的官话里,确实带着桂州腔调,只是话说快了难免露出了马脚,我听的真切,有两个词分明是滇北和南诏汉人的用法。”
“作为一个养花女,她的态度未免太过镇定。我的问句半文半白,开始为了让她放松都说得比较简单。后来我们对谈时,我在长句子里夹了一两个稍显生僻的文言,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疑惑,对答如流。”晏殊也说道。
“所以你们的结论是这个女子是南诏间谍,而且身份不低?”皇帝冷冷一哼:“好个吴大将军,好个吴淑妃!”
“这南诏女子,主要是冲着臣妾来的。”我叹了口气,都是为了他,我也被人盯上了。皇帝、晏殊和云逍都忧心冲冲地看着我,看来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
“淑妃并无子嗣,若——”我将那几个不吉利的字直接省略:“对吴大将军并无任何好处,反而让淑妃成了一张废牌。他将人送进来,首要对付的是臣妾,至少先是臣妾的肚子,如果能一尸两命就更完美了。”吴大将军与南诏合作,倒并非要谋反,而是要谋后位。剩下的就不该我说,皇帝也应该想得到。他不下手,是因为现在皇帝还能提供他最大的利益,而若有别人能给他更好的条件,有傅春茶在可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