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送了你机会的人,正是你自己。本宫不能为了你乱了宫中法度,带她下去。”我这也算是救她,宫中法度森严,容不得小女孩式的任性,她这种性子迟早出事,还会带累身边的人。示意李福海着人将她拉走,我转向疏影:“宫正疏影听令,本宫命你先将牵涉人等押下,三日内查清此事来龙去脉。请鱼姑姑去趟储秀宫,传本宫的话,嬷嬷们都是宫里侍奉过两代的老人了,本宫信得过她们才将教导秀女的重任相托,让她们不要辜负。”
“慢着,梓童仁慈的也太过了。”皇帝打断我的话:“非经传召贸然觐见,违犯宫仪冲撞圣驾,说她是大不敬也不为过。就这样遣她出宫便算了?”
“皇上,这白秀女虽然行事唐突,却并非那种无人臣之礼的大不敬之徒。她是因为爱慕皇上才如此行事。女孩子家的芳心可贵,就算皇上不能接受,也请心存怜惜。”我看了他一眼,默契配合他的“双簧”。
“梓童心怀仁慈,可那位白小姐看起来却并不领情。”皇帝摇摇头。
“本来也不用领情。臣妾缘情依法决断,她只要领罚即可。”我故意说道。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办了件没脑子的事,本来也没有多严重。虽然客观方面严重违反了碧落律中有关“大不敬”的规定,然而主观上不具备“大不敬”的故意,也没造成多少社会危害,符合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条件。照章办事而已,不算什么仁慈。
我们三人带着长长的尾巴往回走,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那女子最可恶之处,是误了朕观赏好戏。梓童说说看,这次朕错过了什么典故?”我和晏殊的“表演”,一直是皇上喜欢看的好戏。
“典故没有,歪诗倒有一首。”我回答道。
“皇后的诗倒是先偏了晏卿了!”他瞥了一眼晏殊,眼神也含着笑谑:“朕想听这诗。”
晏殊倒是毫不动摇,将那首《清平调》完整念出。皇帝看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晏殊,视线最后落在那朵魏紫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里都是笑意,说道:“不愧是皇后的手笔。云想衣裳花想容,绝妙至极!皇后从何处想来?”
“陛下不必给微臣面子,想笑就笑吧!”晏殊淡淡地说。皇帝再不掩饰,朗笑出声。
“这诗也并非是臣妾一人之功,若无晏大人相助——”我看了一眼晏殊,也忍不住笑。清晏阁已在眼前,我们都整肃了自己的表情,无论背后有多少故事,在所有人面前,我们仍是碧落王朝最顶端的那两个人。
第十三章
“娘娘,派去给白家送信的人回来了,白家的下任家主白齐也跟着来了。这是谢恩的奏章和礼单。”我正要出门赴淑妃宴,与从外面进来的凌戈撞了个正着。
汉中是长安的后花园,自古富庶,是碧落朝最重要的屯田兵备之地,也是贡赋的重要来源。白兰出身汉中世家,其父为世袭望乡伯,虽有爵而无职,累世盘踞的影响却不容小觑,这也是白兰选入的原因。只是这个白兰实在是——不说也罢!花朝之后,我回到凤仪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在信中我先将白兰事件的始末交待清楚,而为了维持白兰的形象,在宫廷记档只写说是白秀女思乡疾笃,考虑到太医院的意见,特恩准家人接回。接着我做了诚恳的自我批评,并保证皇室对白家依旧信赖有加,并不会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发生。在信的末尾,还嘱咐他们不要太过苛责,要多多安慰白兰。
“派个妥当人报给皇上知道。谢恩的折子收下,礼单上的礼物,除了这两匹绫罗,剩下的都退回去吧。”我让暗香取了一只金丝累珠凤凰步摇,递给凌戈,说道:“你亲自去一趟,传本宫的话,祖上规矩后宫不得结交外臣,本宫身为皇后更应带头遵守,有失礼之处,还望白少主见谅。这两匹绫罗织锦本也不该收,如今收下,只为他大老远从汉中过来的这份心意。而这步摇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为白小姐添妆,祝她早日觅得良缘。就事论事,早去早回。”这种大家族养出来的公子都是人精,说不说都是一样的,而有些事不说比说了效果还好。
“是!”凌戈接了步摇,便转身而去。
带着暗香和疏影走进了琼华殿,淑妃接了门上通传,早带着一干妃嫔迎了出来,三位公主也在座上,难得这么齐整。请安问好的程序结束,我坐在主位上,小帝姬在乳娘的扶持下走到我座前,奶声奶气的向我请安:“颐馨给母后请安。”
她已经快三整岁了,长得颇肖其母淑妃,天真无邪,玉雪可爱。在那个时代我的孩子缘就特别好,这项特异功能到这里也没消失。淑妃负责选秀中的部分工作,与我多有合作。一来二去,和这个小公主也混熟了。
“真乖,快过来给母后看看!”我话音未落,她便扑进我怀里,亲昵地扳着我的脖子,快乐地讲起花园里看到的花儿鸟儿,像个小猫咪一样在我的怀里扭来扭去。我耐心地听她讲话,回答她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自己也觉得快乐。
“馨儿,下来吧,别累着你母后。”淑妃笑着说道。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我微笑着俯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她便粲然一笑,自己下地跑走了。
福宁公主笑着说:“还是皇嫂有办法。臣妹哄了这么久,小帝姬也不让姑姑抱一下。”
“本宫也是哄了好久,咱们小帝姬才肯给点面子。”我对淑妃道:“小公主下个月就满三岁了吧,老人家说三岁看老,可忽视不得。皇上事忙也顾不过来这些,你有什么主意,看中哪位先生,想要谁家的千金来伴读,也可以和本宫说,千万别耽误了馨儿进学。”
“臣妾代馨儿谢过娘娘关心。”淑妃点点头,然后笑着说:“说到底,还是宫里的孩子太少了些。臣妾们都盼着皇后娘娘的好消息呢!”
众人纷纷附和,我也只能笑着接受。皇帝的那道旨意悬在那里,虽然心里未必欢迎嫡子诞生,但更可怕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对于她们而言,孩子可以不生,我必须得怀孕!
“不说这些了,淑妃请本宫和姐妹们来,可有什么好东西招待?”
“称不称得上好东西,还要看能不能入皇后娘娘的青眼。请皇后娘娘、公主和姐妹们随我来。”跟着淑妃的脚步,我们直入后花园。绕过造景假山,便是蔓生植物搭成的拱形凉棚,我对植物的认识不多,也叫不出名字来。在花棚里摆了一个长条桌,在棚外还放着几个条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架着几种古典乐器,宴席就是设在这里了。想来也是,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宫廷的宴会也可以从室内向室外发展了。在宴席正对面的假山下围着八扇的美人矮屏风,估计应该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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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之中的俗物,不过为博大家一笑罢了,请皇后娘娘和姐妹们品题!”淑妃玉手一拍,两个小太监将屏风撤掉,里面竟是一株植物,开着两朵碗口大的重瓣花,红似朝云,白如新雪,各有动人之处。
“本宫不擅花道,入宫之后事务繁琐,与这陶冶性情之物离的就更远了。芳菲是女中花魁,福华也是高手,还是让她们来认认吧!”
“臣妾遵旨。”赵芳菲走到我身边,看着那两株植物,眼中流光溢彩:“这株山茶果然奇妙,臣妾家中虽也养过,也不过石榴茶、正宫粉几种。这株白色的看似蕉萼白宝珠,开于九月;红色似晚山茶,开于五月;这园丁技艺了得,竟能让这脾性完全不同的两朵花于同时同株竞放,夺造化神秀之功。”
淑妃笑了,有种得意之色在她的眼角眉梢渗出来。能难住赵芳菲这样的才女,心中的成就感应该不小吧。她款款道来:
“这株山茶名叫“二乔”,是家兄在桂州乡里偶然发现的,出自一位老花匠之手。家兄一见大为惊艳,命人快马递进京城,可惜还是晚了一天,否则也能为花朝添彩。好容易养活了,臣妾就赶着下贴给诸位娘娘前来观赏。”
不是淑妃的父亲,反而是她的兄长?在赵芳菲“山茶”二字一出口,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天龙八部》曼陀山庄。这花偏偏也叫“二乔”?他兄长在桂州发现,而非她那戍边川滇之间的父亲送来,有鬼啊有鬼!
“桂州山茶,名下无虚啊!”赵芳菲点点头,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魏王花木志》上载‘山茶似海石榴,出桂州。’臣妾家中所植的山茶,就有两种是来自桂州,虽然勉强成活,可花色却逊色许多。”原来如此,云南毕竟还是南诏政权,与中土又远,山茶还没有那么出名吧!也许这桂州真的也有二乔,果然是受了传染,我也变得这么多疑了!
“两芳竞艳,这‘二乔’倒也贴切。连芳菲都这么说,本宫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培育出此等极品?能让这花在此地安居,想必这花匠也来了。有劳淑妃传上来吧!”这山茶可不一般,花进来了,这人自然也进来了。今日这赏花之意也不在山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