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听见小乖在低声咆哮,看来我越来越不长进了,连它都会为我担心。我赶忙破水而出,才直起身,就觉得背后有劲风裂空而过,之后便是“扑通”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悄无声息。
小乖的吼声更大,有我再熟悉的血腥味道,随风扑鼻而入。我打了个激灵,虽说无论是活体还是死体,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在我全身□时碰到,还是第一次。我没有回头,两步滑向岸边,也顾不得会沾湿直接将整个人裹住,这才转身向有血色漫开的地方潜去。虽然我不算正常类的医生,但毕竟医者父母心,如果有的救就不能袖手旁观。
水压迫着我的双眼,只能大约看到一个人形,肩头已经被羽箭贯穿。我伸出手去拉他。结果还未碰到他的人,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幸而我见机的快,否则只怕此刻已经成了独臂侠了。他挥空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凶器也掉了,我迂回的游过去,拾起那匕首,将他拖上岸来。
小心的避开箭伤的位置,让他把吸进去的水控出来,他痛苦的咳了两声,呼吸平顺了许多,接下来便没有任何反应。小心的将人翻过来,我却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倾城倾国一妖孽尔!这般容貌风姿,想来女娲娘娘果然是偏心的,用了全副的心思造就这个人出来,相较之下,芸芸众生不过是那位娘娘随手甩出的烂泥而已。
我拉回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触目可及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肩部的箭伤,一处则是腹部的刀伤。看看那中箭的位置以及流血量,应该没有伤到主动脉血管。只是刚刚的那匕首,却是他从腹间拔下来的,如今那里已经是血肉狼藉成一片了。他的运气也算好,如果拔匕首的时候角度再过差一些,只怕里面的脏器也跟着出来了。
而他运气更好的,还是遇到了我。将他靠着温泉边的大石坐好,匕首一下,衣服分开,一大两小三个白玉瓶还有一枚印章,从他的袖口滑落。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传说中的金创药以及大补丸。药剂的成分仅我所知的,就都是难得的圣品。
我也顾不得那乍泄的春光,事实上情况也不容我多想。看他这样子,也是遭人追杀跌下悬崖,如果那些人非得“死要见尸”,那我和他的小命,只怕都得断送在这儿了。从随身的针灸包里拿出长针,认准了穴道刺了下去,暂时止住了腹部和肩部的血流,麻烦的是箭伤的部分,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拔箭和缝合,绝对是对病人意志力的考验。当机立断留下小乖警戒,我穿上白色的浴袍,跑回藏宝山洞,将跟我一起穿越了的“伙伴”——器械箱弄来,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和时间赛跑了。
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备,我看着这位“睡美男”因为失血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长出了一口气。没有退路了,至此我也只能腹诽救人不淑。
虽然我对这个朝代的服饰制度并不了解,但是他头顶的白玉冠,身上的织锦袍,绝不可能出自寻常百姓家。这些也就罢了,如果我没有认错,他那枚印章,正是号称“石帝”的田黄制成。祖父在生时,曾将一块祖传的桂花田黄刻成印章送我,作为我硕士毕业的贺仪。而他所佩的更加高级,是天潢贵胄最爱的极品白田。像这样的人也会被人追杀,看来无论他的身份具体为何,都是麻烦至极。
将头发用木簪挽起,带上手术专用的白口罩。手起针落,片刻便听见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我猝不及防,直接与他四目相交。时间一瞬间静止了,那是我平生仅见最锐利的双眸,里面正熊熊燃烧着的千年不化的寒冷光芒。
好漂亮的眼睛,好恐怖的眼神。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比他那难以描画的绝世美貌更惊心动魄。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怎么死都不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打发了,也好抽身离去。
还未待我行动,他便开口了,声音微弱却清晰,仿佛碎玉一般:“针,是你下的?”
此人涵养功夫和镇定功夫真是了得!被我弄到近乎□,他也可以安之若素。我点点头,将已经开了瓶的红酒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酒可以保暖,也有镇定作用。当年关圣人刮骨疗毒,也要白酒以壮声色。
他微喘了一口气,说道:“我受得住。”
我拔下软木塞,送到他唇边,他仍是拒绝,反问道:“你,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装哑巴也是逼不得已,碰到像他这种全身散发着“我很复杂”味道的人,我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只出事不牵涉到我便好。
我继续比划个不亦乐乎,示意要为他清洗伤口并且缝合。他喘了口气,点点头。既然是他自己要求不要木塞,那就别怪我下手重了。毕竟平常多在尸体上动刀,对于拿捏下手轻重不可能与外科医生相比。鉴于我使用的工具与古人差异太多,我还是坚持要用布条蒙住他的双眼才肯动手。他与我僵持了一阵子,我只得拔下头上的木簪,在他的手心写道:
“你在水中刺我,我仍肯相救,便不会害你。”
他再不挣扎,遂了我的意。
将他的腹部用酒精棉球清理干净,飞快的用缝合线将伤口缝合,再将他提供的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这才转向肩头的箭伤。我瞥了他一眼,他竟是面不改色,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此人之猛,绝对可以媲美关云长了。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仍不停,从背后将箭头剪下来,然后中箭的部位微微划了一个口子,将箭抽出,缝合、敷药、绷带包扎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中,他连吭都未吭一声,好似那中箭之人并非他本人一般。
将手上的血腥在温泉水中洗净,我拍了一下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小乖的脑袋,示意它去抓一只猎物来。再将所有的器具收拾好,这才解开了他眼睛上的布巾。
今天这么一折腾,很难保障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伤口而发烧,毕竟这古代条件这么简陋,所有的器械也没有办法彻底消毒,只希望他命硬一点。正胡乱想着,便听他说道:“姑娘,可否递给我一颗红色丸药!”
我自然照办,他接过药丸在口中咀嚼了一会儿,方才咽下。那药虽然极补,但也是极苦,若是常人,直接吞下去都受不住,何况像他这般细嚼慢咽!从刚刚的疗伤到现在的服药,他能人所不能,可以想见平日里过的是何种日子!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而他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空气有几分凝滞,我站在温泉边,微风吹来,带来阵阵荷花的香气。蜜蜂和蝴蝶依旧穿梭在花叶之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终究有什么不同了。原本以为这里会是个世外桃源,如今看来,还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
正在这时,只见小乖咬着一只倒霉的兔子,志得意满的回来了。我奖赏的摸摸它的头,看它一气狼吞虎咽,小乖还小,吃起活物来并不利索,兔子的血肉很快溅得四处都是,这也正是我想要的伪装。
一切就绪就不需要再耽搁了,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一只蝴蝶从我们中间幽幽飞过,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对视。我这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对他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他的目光又回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深邃沉静。我走过去,将盖在他重点部位的我的那条浴巾打了个结以策安全,正打算扶他,他已经摸着石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太强悍了,套句三国里华佗的感喟,真天神也!明明如白玉雕成,美得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可是他的神经线,却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足以让无数“铁汉”相形见绌,肃然起敬。
只是这样的强悍,足以为他的危险系数再加个N次方……
第六十一章
他拂袖而去,殿门发出轰然巨响,将茫然的我留在原地。
到最后还是伤了吧!庄明月,你还真是个笨蛋。我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云旭啊,我怎么会不明白,其实我们都一样,明明早已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宁愿闭着眼睛佯作不知,不到最后仍不死心。
可是我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走到他面前,直接告诉他:hey,皇帝大人,此明月非彼明月,所以那个和林皓谈恋爱的人真的不是我。如果真的有错的话,也是你先认错了老婆!你问我从哪里来,不好意思,等我先换算好时差我们再来探讨这个问题,如何?
“娘娘,娘娘!”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唤道,传入耳膜之中,都是破碎的回音。我想出言制止,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在脑子的深处藏着一只火炉,直烤得双眼发焦,脑浆沸腾成一片,可是为什么这样还是会觉得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