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汴暗暗心急着,每日在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却不敢在仇英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异常。
独自面对着如小山堆一般的聘礼发了半晌的愣,项元汴决定回房去。在仇英面前虽有些话要瞒着,他却总爱呆在她的身边。事实上,这段日子,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为恩爱甜蜜的时间,两人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怀有同样的期待,也对未来满怀憧憬,单纯又美好。
回到房中,仇英正在艰难的穿针引线,面前摆着套好粉布的绣绷,上面绘有最漂亮的图案。可是仇英能画出最美的图样,绣出来却是百般困难。项元汴取过她手中的针线,对着亮处仔细的穿好,口中却道:“你眼力本就不好,不必忙活着这些,自有人去做。”
仇英笑着,“我知道,但孩子的东西,起码有一件得是娘亲自动手做的,这才说得过去。”
项元汴便只好随她了。见她绑好叆叇,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细细的绣花针,聚精会神在绷面上找准针脚。或许是母性的光辉,使得她的性子有所改变,从前粗枝大叶的人儿,如今做起针线活来,也特别有耐心。项元汴忍不住坐到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希望能永永远远就这样相依相偎着。
仇英任他靠了一阵,忽而问道:“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哪里有?”项元汴下意识反驳着。
仇英却笑着,道:“是我们的婚事遇到阻碍了吧?”
项元汴僵了僵,却仍是否认道:“哪有的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仇英放下针线,转过身子,捧着他的脸,了然望着他的眼,笑道:“我知道必定不会顺利的,否则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迟迟不应你。”
项元汴回望着她,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抱着她喃喃道:“是有些困难,可总归会好起来的。”
仇英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子京,你知道吗,我也舍不得仇英这个名,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我热爱绘画,我希望以后还可以以仇英之名作画。”
项元汴心中微微一痛,他知道的,仇英舍不得她的绘画事业。大哥在给他分析的时候,旁的原因都不在话下,作为拥有一双鉴别真眼的鉴藏家,项元汴知道仇英这个名字,如果一直坚持下去,定会在画坛上大展异彩,甚至在画史上,都将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他却要与她成亲,以婚姻扼杀她的才华吗?
他不愿这样做。可是放开仇英,他更加更加不愿意。
他艰难的望向仇英,期待又有些害怕。她的抉择将会是什么?成为画坛巨匠,还是委身给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项家三奶奶,一个普通但一定会很幸福的女人?
仇英看着他孩子一般无助的眼神,低声问道:“你愿意成全仇英吗?”
愿意成全仇英吗?项元汴未料到她会这样问,短暂的陷入了迷茫。
仇英此人,在他初次拜师之日,他便开始留意,那时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可他以自己惊人的天赋,收买了求才若渴的文征明,不仅亲自教辅,还将她介绍给自己的老师。他与文家兄弟感情很好,尤其是文嘉,两个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调皮鬼,那时候他还曾私下嫉妒那两人过硬的交情。
仇英最初吸引他的,并非那一双灵动不已的眸子,他看过更多聪颖的小孩。也不是他那些调皮捣蛋的事迹,个性古怪的大师他见得也不少。最最吸引项元汴的,却是在旁人看不出什么名堂的画作。仇英从在他面前画出第一幅双钩兰花图,便深深吸引了他这双天生为文艺精品而生的眼睛。
仇英见世的每一幅作品,他几乎都过目过。刨去那些着实无法得手的,他是这个世上拥有她作品最多的收藏家。说起来他并没有那么高尚,收藏仇英的作品,也主要出于商业考虑,为了转手赚取更多的经手利润。可是越到后来,每每得到一幅画,却是再多的价格也舍不得出手了。
仇英之于他,是先认识的画,再认识的人。他曾经以为,力邀此人来天籁阁,专门为项家作画,他便圆满了此生的愿望,却渐渐的对他本人的注意力多过画作的。
愿意成全仇英吗?愿意将仇英送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去吗?
若是早几年提问,项元汴几乎不需要思考,答案是必然的。仇英若是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声誉,他项元汴是幕后的识才伯乐,他们项家是仇英身后最大的获利者。仇英和项元汴这两个名字,将会永载史册,成为后人深深铭记的画坛佳话。
可是今天,这段佳话的主角,在他爱上她之后,向他问出这样一个叫人为难的问题。
成全仇英?那是否意味着眼前的女人不能成为他的妻,她腹中的孩儿不能喊他爹,而他们一家三口,是否永远都不能堂堂正正接受世人的祝福?
项元汴下意识摇了摇头,仇英却道:“事到如今,你不愿似乎也是行不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热腾腾的肥章送上~~哦也~~
☆、子虚清明之九
项元汴屏住呼吸,努力保持镇定问着:“那……是什么意思?”
她后悔了吗?不愿嫁自己了……项元汴偏了偏视线,却叫眼前的女子掰回来。
“我的意思是:仇英不嫁。嫁你的另有其人。”
前半句话几乎叫他胃绞痛发作,后面半句话却叫他气得发疯。看着仇英的眼神,项元汴却敏感的察觉应该另有隐情,僵硬着问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仇英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仇英是男子,不可能嫁你。可是文家的义女文英嫁你,好不好?”
项元汴喉头滚动,眼中涌出一股湿意,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或调转视线,硬生生的看着她,忍住眼泪不能夺眶而出,暗哑的继续问着:“那……是什么意思?”
“你就不会说其他话了是吗?”仇英佯怒的拍他一下,却以谨慎又郑重的语气跟他商议道:“我真的不舍得仇英代表的那些意义。我想成亲后继续作画。可以吗?”
项元汴紧紧搂住她,应声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嫁我,怎样都可以!”
仇英按捺住心中满溢的感动,挣脱他的怀抱,取出一封书信,道:“我已经写信问过师娘了,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她答应认我做义女,还要给师傅吹枕头风,要他为我的婚事做主。”
项元汴闻言窘道:“什么吹枕头风?”
“当然要师傅为我出头呀!好好的徒弟叫你们项家三少给睡了,还想不负责任是怎样?当然要负责到底,文家就我一个义女,是个宝贝疙瘩,没叫你倒插门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仇英讲得拽了吧唧,项元汴却放下了最近的精神重担,深深叹道:“我当然愿意负责,我既然敢睡,就敢负责!”
“你真是……”仇英自己说那些话倒没觉得害羞,被别个调侃了却像只被煮熟的虾子,周身通红。项元汴忍不住抵向她的唇,深深吮吻。仇英嘤咛一声,彻底沦陷在他的攻势之下。
久旱的土地渴望着酣畅的甘霖。一个简单表示亲昵的吮吻,转瞬间便变了味道,变成足以燃烧一切的炙热欲望。两人在火热的迷思中载浮载沉,胡乱的在对方身上摸索着,希望可以找到可以纾解的源头。
暖暖的冬日,衣物仍嫌太过厚重。仇英的手终于找到男人的扣带,豪爽的解开他的层层束缚,摸到如丝绸一般的男性肌肤。但她冰凉的体温,却叫项元汴忍不住叹息出声,仇英讶然望向身侧的男人,同样双手忙乱的项元汴意识到她的静默,停下来询问道:“怎么了?”
声音低沉的、暗哑的,显然在按捺着继续作乱的愿望,仇英抿嘴一笑,轻轻道:“没,只是惊讶,你也会叫出声来。”
项元汴瞪大眸子,完全未料到竟被身下的女人言语调笑,白皙的脸上隐约闪过一阵可疑的暗红。他速度解开女人同样繁复的衣衫,用恼怒的啃咬发泄被调侃的不爽,却不敢过分用力,却使仇英感受到痒到脚底心的错觉。
“不行不行,好痒啊……不准咬那里……”仇英不敢高声叫嚷,只好极力忍着笑,手脚并用想将身上的男人推挤出去。
男人却觉得这样的惩罚方式很好,叫她竟敢那样嘲笑他,这样想着,连双手都开始往女子的胳肢窝探去。
仇英被她挠得受不了,再也不能克制的尖叫着避让,慌张的样子终于叫项元汴满意了,他便闷笑着放开束缚,绷着脸凑到她的唇前,威胁道:“还敢不敢乱说话?”
仇英气喘吁吁,假装不解道:“我乱说什么了,怎么不记得?”
“是吗?”男人的手又往她的痒处探去,仇英疯狂扭动着身子避让,口中尖叫着求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笑话你了!”
“这才像样。”项元汴满意放开她,在她唇上啄了一记,低声道:“记住了,日后夫君的话就是天,是为夫纲。”
仇英眼泪汪汪的瞅着他,乖巧的点头道:“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夫纲……”
项元汴刮了刮她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才稍稍离开她的身子,仇英感觉一阵身上一阵空虚和冷意,抬眸以示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