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妈一听,咣当把手里的锅铲重重地掼在大铁锅里。
“十年还嫌少?”
瞪住玉篱说不出话来。十年,从二十到三十,最是金子般的年纪,一个关起来,一个在外边等!
玉篱黯然,缓声跟母亲说:
“牵扯了人命,这样子真地已经算可以了……”
玉篱妈使劲拍胸脯,一连串地叹气。
“既然证据不足还判!这世道!……”
一个人难过一阵,想到那天玉篱答应自己的话,心里才稍微松快点儿。只盼过个三两年,玉篱自己能明白过来别再糊涂。勉强忍住怒火,将早饭做出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
正吃着,邓月明来了。
手里提了好些营养品,一进门乐呵呵地笑,说是给玉篱爸妈补身子,玉篱害得她四哥没了媳妇儿,她只看一眼表示慰问就好!
玉篱早就习惯邓月明爱说爱笑的脾气。被她逗得发笑。玉家夫妇脸上却有些挂不住。客气了会儿就走开,堂屋里只剩了玉篱和邓月明。
玉篱盛了碗粥给邓月明,两人边吃边聊。
邓月明看看玉篱,
“我看现在。伱在这个地方情况有点儿堪忧啊。这一路来,都听见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是邓家的人。双平也很久没回娘家了。我们都这样。伱怎么过?”
玉篱很是无奈,
“我也没想到,这些都是自个儿的事。到头来连累这么多人。”
邓月明不说话,低头喝了半碗粥,若有所思,“没办法,谁叫咱们生在这里。”
话一转,压低声音,
“其实我过来是想问伱个事!”
玉篱诧异地看她。邓月明看看门外,
“再过一星期我就去找我同学了。怎么样?跟我一起出去闯闯,大不了再回来就是!”
玉篱看着邓月明愣住。这样的事玉篱还从来没仔细想过。要放在以前,考虑到父母肯定是不能去。可这会儿王凤羽在里边儿,外边三个老人,自己又丢了工作……真要说起来,十年还真不短,中途要有点儿事,手里没几个钱可怎么办?再者,等到王凤羽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吗?玉篱端着碗,脑子飞快转着。这才觉得自己要重新面临的现实有多杂多难。
邓月明又说:
“我这次去,还跟我同学一起做销售。做这行经常跑工厂,伱要是想在车间干活,一定帮伱找个稳当的地方。要是觉得辛苦,凭伱的样貌,站站前台接接电话,钱虽不多可也比在这里翻泥玩强!伱觉得怎么样?!”
玉篱听得眼眶有点儿热。前一次去学校是邓月明帮的忙,这次又是她伸出援手。玉篱使劲眨眨眼,冲邓月明笑,“月明姐,伱可真是我的贵人!”
邓月明不爱听,用筷子敲了她一下,催促道:“伱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明后天我就订车票!”
看邓月明风风火火的样子,玉篱心里既羡慕又心疼。打量邓月明,红扑扑的脸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跟上次在碧暮寨时精神多了!玉篱说道:“四哥和邓家大姐都有心帮伱,要不跟他们说说,伱也别到处奔波了……”
邓月明夹菜的手伸回来,横玉篱一眼,“要他们帮忙我当初是疯了?我还跑出去!要安稳,姐都在碧暮寨稳稳地呆了这么多年,如今趁骨头还能动,到处跑跑看看又怎么了?一次失业算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神色一正,
“伱也该这么想!”
玉篱了然。捂嘴笑,
“劝人还这么委婉,不像伱。”
邓月明叹口气,
“开玩笑呢,其实我心里也没谱。不过好在还能坚持自己的选择吧。”
两人沉默,自顾吃着饭。一只春归的燕子从门框外窜进来又急速逃出去,细爪蹭在光滑的地面上,慌得差点儿摔了一跤。邓月明看见被逗得扑哧笑出声来。玉篱跟着莞尔,“我想去想来,还是不去了。他们……都在这里,总觉得还是在这里踏实。”
邓月明听了倒没阻拦,爽快地点点头,“伱还是伱,一点儿没变。做什么事,总要有自己的道理,想好了就行。坚持下去吧!”
明亮的眼睛一转,眉头微皱,
“其实我挺佩服伱的,竟然连我四哥都不要了?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是怎样个牛鬼蛇神?怎么就把如花似玉的伱给迷住了呢?!”
伸手就在玉篱白玉般的脸蛋上掐一下。
玉篱羞得俏脸刹红,两人丢了碗筷扭在一起笑得停不下来。玉家夫妇在外边听得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送走邓月明,玉篱感慨颇多。心还没静下来,玉篱妈领了个人进屋,玉篱再也想不到孙玲竟然在这个时候到了自己家。
按惯例,全国大中小学新学期都是大年前后就开学,可现在都已经三月初……
玉篱正在灶房洗碗,玉篱妈推了下还在吃惊的玉篱,让再给孙玲做点吃的。又乐呵呵地去端了些过年没动着的瓜子花生来给两人摆好在桌上。
玉篱妈忙好出去,玉篱打量孙玲。孙玲穿了套很合体的西装短裙,脚上踩的那双细跟鞋异常精致,整个人看起来窈窕婀娜。最让玉篱讶然的是,孙玲以前清秀的一头长发不见了,大波浪的卷发半遮半掩住脸庞,显得很成熟,还有种不符身份的妩媚……
玉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玲从进门一直低头站在桌边不言语。待到玉篱妈出了门,抿抿嘴唇,在玉篱的注视下,自若地一扭身坐到凳子上,随手将肩上精致的挎包啪一声扔在桌上。
玉篱见状,转过身一言不发继续洗自己的碗。憋了许久,身后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孙玲才站到了自己身后。
“早就想来看伱,可是我觉得没脸……”
听这话,玉篱一股无名火冒上来。
“没脸现在又来?伱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过得?一直以来我当伱是我自己!可伱呢?”
说着心里发酸,
“为了那钱……这么多年的朋友都不做了?我还以为这辈子伱都不来见我呢!”
孙玲淡笑着,眼里却隐隐有泪光闪动。
“不搭噶的事……我就是白用了伱的钱,这辈子欠伱的就是,哪有那些花哨。”
听了这话,玉篱才觉得似曾回到了从前两人同吃同住的日子。玉篱放下手里的碗筷转过身正对孙玲,却见孙玲的目光从自己身旁穿过,呆呆地望着一水槽碗筷发愣。
第一百二十八章启程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启程二
玉篱看孙玲这神情,又看她周身的打扮,心里隐隐不安。两人初中高中六年,同级同班又同寝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玉篱擦干手坐下来跟孙玲好好说话。
“我怎么老觉得你是有什么事?本来托过四哥去看你,后来有事就不了了之……你别真有什么事吧?”
孙玲低头专心剥花生,剥了满把的花生仁儿,又一颗颗将红衣揉碎吹干净。捧过去递给玉篱,“吃不吃?”
玉篱见她一副不急不痒的样子,眉头又紧紧皱起。
“问你话呢!”
孙玲轻笑一声,
“你的事比我大多了,你倒来蘀我急!想想,读书多又有什么用,遇到事还不是拧不清?”
慢条斯理地嚼着花生。
玉篱心里一沉,
“过完年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学校?”
从头到脚打量孙玲,
“你看你这身打扮,就不像个学生!就算他工作了,有收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
说完,却见孙玲顿住,轻轻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不要提他了。”
玉篱不由生疑,
“你们吵架了?”
又换来对面的人半天不吭声。玉篱见这情形,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久不见,怎么怪怪地?有话就好好说,咱们俩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说到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她,
“你们……该不会有什么不好吧?”
莫名就想到邓月明说的话——大学毕业,很多人都分了……
孙玲笑着。良久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我们分了。”
玉篱愣住。
“国庆我回去就觉得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好不容易周末,跑了半个城去看他,他不是在学校补课,就说要看书,不冷不热地。我还想。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也不爱说话,怕他刚参加工作压力太大,衣服不让他洗,饭也给他做好……”
孙玲淡淡地说着。嗤笑了一声,
“到最后,想来实在挑不出我什么毛病。又才跟我说,说什么自己能力有限,怕以后给不了我好的生活。要分手。我当时吧,心又疼又感动,发誓好好努力,毕业后争取留在省城跟他一起奋斗。厚着脸皮死缠乱打了一阵儿,人家才坦白,说是刚到学校不久,喝了酒跟同校一个女的好了。他得负责!”
玉篱震惊不已,良久缓过来。又急又气,“负责?!那你怎么办?你都蘀他……那样了!”
孙玲闻言,笑容更艳。
“什么负责?我同学帮我打听,那女的是他们校长的亲侄女!”
轻叹一声,
“再说,这些不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吗?要负责也是自己负责。瞧你说得什么蠢话!”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玉篱张口结舌,又一时找不着反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