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了教场检阅台后方的小山丘,扫了眼坐在检阅台后的鲁校尉。老鲁背对着我,脑袋不停的晃动,小臂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显然在唾液飞溅的说着什么。
鲁校尉的旁边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个男人,从背后看去,很是削瘦,脊背却笔直的贴着椅背,连脸都不曾一侧。
暗杀之神?我瞧着那人的后脑,委实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人的头发被一根黑色的缎带紧紧挽着,纯墨色的发丝在阵风中翩飞,身子却凝然不动,十分偶尔的,他会伸出修长整洁的手,缓缓端起身前的茶盏,用杯盖掠去漂浮的茶叶,浅浅啜上一口,再将茶盏放回,继而恢复了那份不动如山的礀势。
这人……从背后看去,好像颇有几分礀色啊。
我踮着脚跑到旁边的旗杆后,手脚并用,试图爬到高处好去看清那陌生男人的侧脸,刚攀到木杆上,炸雷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吓得从杆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
巡逻兵卫朝我伸出大手,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将我提溜了起来。
“大哥,我是鹰翼军刺客训练营的……”我心中懊恼,光顾着去看那训练师是何人了,却忘了自己此时的礀势委实太过偷偷摸摸,无怪惹人怀疑。
“你的腰牌呢?”兵卫声色俱厉。
我一摸,腰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出门的时候没有带。
理所当然的,片刻后我就被巡逻的兵士反扣着手押进了场内。
我知道老鲁看见我一定会脸色铁青,所以我索性低垂着头不吭声。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我甚至听得见老鲁压抑着愤怒的出气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浓重的鼻音夹杂着怒气喷薄而出:“你就给我站在那!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挪动!”
这一声吼颇有让我站到山无棱天地合才能把家回的气势。
我尴尬的抬头,正逢那训练师缓缓放下茶盏,抬眼朝我看来。
只那一眼,我像走在大街上突然被泼下的洗脚水浇了个湿透,心情陡然败坏!
——每个人的一生里,总会遇见那么几个看见后就想躲着走的人。
毫无疑问,景修就算得上一个。
“怎么是你?!!”我不由后撤半步,惊诧的看着景修微微眯笑的眼。
“这位姑娘,我们认识?”景修淡淡的笑。
我惊讶更甚——他说什么?不认识我?
“你头被门挤过?”我极为纳闷,他是真失忆,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放肆!”老鲁愤怒拍桌,“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心里嘀咕。
老鲁怒指着我:“你可知他是不远万里来指导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废物的?”
我心说我还知道他是赏金猎人组织的老大,外号死人妖呢!
想着,我无言的抹了把汗。
“我准许你动了吗?”老鲁呵斥。
汗擦到一半,我闪电般的将手放下,两手贴着裤边站的笔挺。
“滚到一边站着去。”老鲁狠狠瞪我。
我只好挪着步子站在了不醒目的角落。这份难堪真是叫景修看了个十足十。
景修的手始终握着桌上的茶盏,没有离开,小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杯壁,看向我时候的微笑和初见时叵测的诡笑如出一辙。
蓦地我想起赏猎组织曾和玉临关商谈过结盟,难怪他会被重金请来帮大昌国培养刺客!可是,为何他要装作不认识我,这着实叫我琢磨不透。
景修像是忘了我这个人,他侧目道:“鲁大人,您刚才那番话,还没有讲完呢。”
“是是,刚才您说虎翼阵型有不足?”说话的时候,老鲁满脸的恭敬畏惧。
“没错。”景修淡笑,笑意如穿过棉絮的针,锋芒尽露。
“怎么可能?”老鲁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我骁骑军的虎翼阵型还未败过!”
景修尚未答话,一个悠然的声音如长吟般传来——
“列阵再强,比不过取敌军将首于千万军马之中。”
☆、55章醋汗(12:01)
“时音姑娘,乱跑的话,可就没法成为玉临关年度风云人物了。”景修说着,悠悠然往嘴里丢进一粒瓜子。
什么?
尚在诧异中,忽觉强劲的气势横卷烟尘扑面而来,千杆铁戟刀尖指天,森森然若通天壁垒,浩浩汤如无涯横江。蓦地,一阵急促沉闷的战鼓突然间响起,被踏起的烟尘弥漫扬天,黑沉似一面蔽日遮天的战旗。
鼓声忽止。
蓦地,千人齐喝,震若沉雷:“长风!”
停了短短一瞬,行动一致的骁骑兵黑色潮水般分为两翼,数百精锐争先驰出,在阵阵昂扬的擂鼓声中朝着师父所在的方向闪电般奔腾。
师父依然抱着三弦琴,一脸茫然的琢磨着弦子的弹法。他的神色始终淡淡的,风从他的发间穿过,带起流光水泻似的墨润。
“师父!!”我扯起嗓子大喊,声音淹没在轰轰蹄声中。
师父突然抬起头,看向距离他愈来愈进的铁骑兵——
二十丈。
十丈。
五丈。
忽的,他又低下了头去,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琴弦,轻轻一抹,似在轻抚上好的绸缎。
众骑已然驰近。
他们带起海潮般的声响,举起冰冷尖厉的武器。
为首的武士单手旋转,乌金色的枪锋划出一道疾闪的铁光,横空撕扯迸裂了我的视线,猛刺向前,直取师父肩头。
师父静坐在黑潮般涌来的铁骑中央,素白的衣袂孤单萧索。
不过眨眼,那抹白色已被淹没。
师父的背影倏然消失。
“啊……”渀佛有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的扼住了我的脖子,意识和神魂随着远处无数砍下的利刃脱离了身体。
我窒息了。
时间亦似是突然静止。
忽的,一道白影在黑潮的淹没下冲天而起,快如雷霆,疾若飞光。
尚未定睛,但见师父鬼魅般在如林的枪戟中飞掠出来,白袍于黑色的骑兵阵中张扬鼓荡,宛若一只周旋于黑夜中的雪色鹰隼。
我深深吸了口气,冰冷寒凉的空气直直窜入肺里。
顺着师父身形奔去的方向,我终于看到了老鲁山岳般岿然的身影。老鲁显然已经意识到师父的急速逼近,手中令旗高举过头,冷静沉稳的比划着指令。
战鼓骤然变了节奏。
我恨不得将脑袋从兵器缝隙里挤过去,这样能看的更清楚。
“伏虎!”又是一声齐吼,天地震动。
尘土飞起冲天,马蹄如雷,轰隆大作。师父整个人移动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忽上忽下,手里的三弦琴像一把木柄过长的锤子,身形掠过之处,无人不被他敲的栽下战马。千人骑兵悍勇之极,虽然虎翼的一侧被师父冲的散开,却不曾乱了阵脚,铁骑在战鼓和令旗的指示下有条不紊的变幻着列阵。
我定睛一看令旗,便觉胸口一紧,“不好,弓箭手!”
列阵迅速朝两侧弯曲扩展,变成虎虎生风的半圆,为首骑兵猿臂扯弓,眨眼间无数箭尖搭出一线银灰。
令旗落下,箭离弦。
嗖嗖嗖嗖!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师父翻手掀起长衣,白袍轻振,外衫离身脱手,错眼间已卷落无数飞箭,身形却丝毫不停滞,飘忽的像是黯淡的白色光影,不过几个起落,已再次冲入列阵,不待老鲁再次举起令旗,凌空翻转,琴身呼啸着击打在老鲁的背心,直直将他打飞了出去。
老鲁落地后就地一滚,快速跃起,长枪抡了个弧朝前挥舞而去。
师父单脚轻点马背,轻轻跃起,宛如被风卷起的落雪。老鲁踏地飞身,长枪呼啸着画了个赫赫威势的扇形,旋起腰劲刺向身子尚在半空的师父。
远远的,枪尖刺出一道铜色,如引线的针穿过了师父手里的琴弦,电光火石间,琴颈急速卷起,牢牢卡住枪身。
白色身影落地,师父死死的压住长枪的势头,笑的冲淡平和。
老鲁一怔。
一瞬后,师父握住枪身的手毫无征兆的猛然一震,琴身如银瓶般炸裂,无数木屑迸飞了出去。
老鲁下意识闭眼侧头躲闪。
不待老鲁抬眼,师父已闪至他身后,抬手,伸臂,扣肩,翻腕,疾快的卸脱了老鲁两条手臂,细韧的琴弦缠上了老鲁的脖子。
兔起鹘落,不过须臾。
快的铁骑兵都来不及倒过头来支援。
老鲁铁水浇注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
师父却松开了手,琴弦一丝送,落了地。
不待骑兵围近,他已如墨海中的一叶素白扁舟,踏着无数骑兵的脑袋飞掠而去,片刻后轻巧的落在了点将台上。
他转身,风华倾世,容光绝艳。
看着看着,我感到鼻子里有什么热滚滚的东西流了出来。
“好帅……”这一声却不是我发的。
我闻声回头,身旁一小兵半张着口,木呆呆的看着师父流口水。场内喧嚣也渐渐沉淀了下来,众人神色各异,惊骇交杂,粗看上去多的是震撼钦佩。
“咳咳!”我用力咳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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