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蓉指指一旁空着的盘子:“娘子向来不吃生鱼片,怎么这几日要强迫自己兴高采烈地吃?还有那用茴香熬的高汤,娘子不喜那个味道,现在却次次都喝完,难道是奴婢多想了吗?怎么总觉得娘子好像有事瞒着奴婢?”
幼微翻翻白眼,很不满;“谁说的,我这人心思坦坦荡荡,就如那琉璃一样透明纯真,哪有事瞒着!”
她这样大言不惭,元蓉气笑了,瞅了她一眼,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过来收拾碗筷。
幼微却突然扯扯她的袖子:“你凑耳过来。”在她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半晌的话,后者直起腰,眼神怪异又了然地看着幼微,半晌点点头,正色施了一礼:“娘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件差事。”
幼微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把这本看完再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薄幸的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粮肆住了**日,幼微已经勉强可以在地上行走了,但到底不敢使力,也不敢回去,便托贵喜捎回去两封信,收到的回信中先是郑氏把她臭骂一顿,又嘱咐她多穿衣,准时吃饭,不要一忙起来就没个黑天白夜,关怀与担忧溢于言表。幼微看了心里暖暖的,最后是木华奶声奶气地问好。
这字一看就是木华写的,对于已经练了几年大字的孩子来说,已经不错了。
鱼宗青也亲自给她回了一封信,没有责怪她不辞而别,只是一遍遍地嘱咐她做事要瞻前顾后,不要鲁莽,要知人善用,但也不要实心眼,太相信别人……
细细地教她做人做老板的道理,幼微的眼眶便微微湿了,即使身处同一地方,但是几日不见,她确实想念爹娘,她迫切希望自己的伤能够快些好,早点回去。
这日,李亿早早便来了粮肆,在经过后院的时候,突然从一旁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他皱了皱眉,刚想抬脚走开,就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谈起。
“贵喜,你说娘子到底怎么想的?这段日子愈发奇怪了!”一个清悦的女声道,李亿听出来这是幼微身边的大丫头,名叫元蓉的。
而那个幼微最信任的掌柜贵喜却迷茫地问:“什么奇怪啊?”
元蓉没好气地说:“你整日待在娘子身边,就没发现吗?你瞧娘子对李公子多好啊,我在她身边一年多,从没见过她对别的郎君有这样温柔体贴过,而且,你没瞧见每次李公子送来的生鱼片与那些带茴香的高汤。娘子都吃得一干二净。”
贵喜惊讶:“真的?”他吃吃说着:“可是我听说娘子生平最不喜吃的就是鱼脍啊,为此家中餐桌上从不上这道菜,娘子每次来让我给她买饭时也声明不要带有茴香香料的……”
“所以呀,我就说。”元蓉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咱们府里好日子近了……”
贵喜却有些迟疑:“可是,那状元郎今年也有二十一二了,又出身名门,家里会没有娶妻?到时咱家娘子怎么办,总不能给他当妾室吧?”
“说得也是。咱们娘子有才有貌,又与同昌、广德两位公主是闺中密友,手里又有那样大的一片家业,怎能甘愿给人当小?”元蓉附和道。
贵喜接着说:“娘子一向心高气傲,这次肯为了这状元公迁就到这种地步,看来是认真的,这可该怎么办才好?”语气有着烦闷与忧愁。
元蓉则果断地说道:“不知道实情咱们在这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这样。你先去状元宅子那儿悄悄打探一下看状元工老家有没有妻儿,他现在整日里往咱们这里跑,若真是个有妻室的花心郎,奶奶的,竟然骗到咱家娘子头上来了,咱一定饶不过她!”最后两句很有气势。
贵喜也立即点头赞同:“对。不能让娘子白白吃亏!”
李亿由原先听到幼微肯为自己吃下不喜欢的饭菜而暗暗高兴得意欣喜,到现在的心慌失措。
其实,他也想过两人的未来,而且也下定决心要把幼微带回去认真向家里禀告,纳她为妾。
人都说娇妻美妾,自家的妻子身份高贵,虽然不如幼微漂亮,但颇有治家手段,管过一段家务。把事情弄得井井有条。得到合府人的称赞。而鱼幼微再好,再漂亮,再有才情,自己也不可能为了她抛弃妻子啊。想到自己那仅有一岁的儿子,李亿的心便暖洋洋的,半年时间不见,现在小润郎又长高长胖了吧?
他笑笑,脸色又阴沉下去,想到了刚那俩奴仆的谈话。
若不是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惠娘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无依无靠,虽然身份不显,但毕竟与当场两位公主关系匪浅,而且她手下又有那么一大片财产,又有做生意的手段,做自己的姬妾他会不会真觉得委屈啊?
想到此,他便又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恨恨地想,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难道还妄想自己娶她为正妻呢?
也太异想天开了!
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返回,出了粮肆,一路急匆匆地往崇仁坊走去。
他走后,身后的门便开了,元蓉与贵喜皱眉看着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又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含的担忧。看样子,李亿家中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元蓉对贵喜无精打采地摆摆手,向幼微所在的屋子走过去,推门进去后者正神情寥寂地看着窗外,小小的院子春色正浓,她一惊,自窗户这里能看到外面的情形,那么娘子是看到李公子来了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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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她咬咬唇,已到嘴边的话就又突然咽了下去,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相处一年多,她似乎总无意中就发现娘子脸上有这样忧伤寂寞的神情,好似心被人彻底伤了或者被全世界的人都遗弃了,与她平日笑眯眯的精明果断的样子明显不同!
今日,此时此刻,她又看到了娘子身上出现这种神情。
幼微默默地看着窗外,眼神呆滞清冷,半晌忽地一声冷笑,那笑容无比讽刺又无比冰寒,元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前者扭过头,淡淡地看向她:“怎么不说话?”
这样的幼微元蓉当然不敢有丝毫开玩笑的心思,忙跨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已经按照您吩咐的说了,李公子他来了后又走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低,若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幼微脸上的嘲弄意味就愈浓:“走了?走了好,走了好!”她喃喃自语,低头望望自己为了讨好李亿而特意染得鲜红如血的指甲,一个个精致美丽,渀佛是没有生命的红宝石。
元蓉不懂她说的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李公子他欺骗了娘子,又胆怯烦躁不敢来见娘子,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局面又怎能称得上一个“好”呢?
幼微疲惫地揉揉眉心,摆手:“你先出去吧!”
元蓉应了,慢慢后退,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娘子,这才发现她原本清冷讽刺意味甚浓的脸上竟然含着一丝得意的笑意,不由一惊。这,这是何缘故?
听到那些话就掉头走了吗?
幼微摩挲着自己染着红豆蔻的指甲,嘴角噙着一抹笑,她刚在屋里已经将那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李亿脸上的犹豫、惊讶、恍然、愤怒与烦躁等相互交蘀的情形她全部看在眼里,对于他的心情,她也能摸个**不离十。
笑容在脸上越阔越大,元蓉与贵喜都以为李亿突然离去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可是她知道,他不仅贼心虚了,还有些恼羞成怒,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惊惶失措,他之前与自己接近都是抱着猎色的目的,后来相处一段时日又有自己的舍己救人。他对她不仅是容貌的爱恋,还有对她本身这个人的喜欢,真真正正地喜欢,或者在他心底,他也认为委屈自己做他姬妾是有些委屈了,但这只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而已,说不定他自己都不会太清楚。
可今日听到元蓉与贵喜的交谈,他才知道自己爱他爱到了骨子里,而他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身份卑微的鱼幼微并不是那样好舀捏的。她身后有同昌、广德两位公主的后盾,手里有大笔钱财做支撑,再加上她本身的美貌才情聪慧,原来鱼幼微给自己做妾可能是有些委屈了。原来鱼幼微看重自己并不一定愿意做自己的姬妾!
原本有十足把握的事变得十分棘手,而他自己又羞见于她,不知该舀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所以他逃了,惊慌地逃走了!如果心里没有她,如果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玩物,或者像前世那样只是对她美貌的肤浅的喜欢,他今日一定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来看自己!
幼微脸上的笑容在静静扩大,眉眼弯弯,但没有发出一点的笑意,若是这时有人进来看到她这种诡异的笑法,定会吓一大跳。
忽而,她便将笑容尽数敛去,动作十分迅速,快得好像刚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似的。
幼微伸手关上窗门,慢慢躺回被窝里,一双墨玉一般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屋顶,眼神清冷,不知在想什么。
李亿接连三天都没有再过来。
元蓉与贵喜越来越不安,因为娘子好像没有一点感觉似的拄着拐杖在屋子里学着走路,现在她已经可以不用支撑任何东西就能走几个来回,只要不走快,不会有人发现她腿上有伤。按理说,为了李亿那样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喜好,娘子对他应该是十分在意的,如今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