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正中的香炉中飘着渺渺的烟,静的厉害。而皇帝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已被遣了出去,只有他们两人。
“朕再问你一事,今日侍卫与宫女之事,你知不知情?”皇帝的话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容不得欺瞒。
皇后点头,声音里透着绝望:“是臣妾所为。滨儿出宫被人下了药,臣妾怒极攻心,将药用在了侍卫身上。只因担心滨儿身体……那女人说若日后滨儿不与她再交合,就会有性命之忧……皇上,请体恤臣妾也是母亲啊!”皇后说着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皇帝听她所言属实,面色稍霁:“滨儿身体可曾让太医们看过?”
“太医们说,滨儿身体被人下药,目前十分虚弱,臣妾已将他安置去睡了。只是不知这药的成分,太医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其他不良症状。臣妾这才病急乱投医,将药用到了侍卫身上,谁知竟然……死了……”皇后说的倒也属实,她根本没想到侍卫会有生命之忧。
皇帝起身,将她扶起来,口气缓和了许多:“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你且放宽心。滨儿那里这几日就让他多休息,学堂先不用去了。对了,还有那个女子,听闻你也带回来了。就随你处置吧!”
“皇上……”皇后巴巴望着皇帝微冷的面容,小声开口:“臣妾以后再不自作主张了,请求皇上莫要生清儿的气……”
庆嘉帝并未动容,只淡淡地说:“近来你累坏了,宫中的事就交给几个妃子吧。你好好休息。”语毕,皇上扬声对外面伺候的太监说,“宣肖凌峰去上书房见朕,摆驾回宫!”再不看皇后,直直走了出去。
皇后在皇上离开的那一刻,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望着皇上的背影,绝望地落下泪来。
上书房内。
肖凌峰面色严肃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对皇上行礼:“陛下,属下失职不查,请陛下降罪。”
“你先别急着领罪,朕还有话问你。”皇帝命丫鬟换了杯茶,抿着茶水,说的慢条斯理。“死的二人你都看过了?死因是什么?”
“是。属下俱都查看过。初步推定为药量过大,男子青筋爆出,眼珠凸出,且七孔流血,属下以为这是经脉逆行所导致。而女子则下身撕裂,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力道,导致身亡。”习武之人身上有着与他人不同的英武之气,肖统领自不例外。他身材虽算不上魁梧,然从内而外散发出摄人的气场,同样令人不能小觑。此时他回答着皇上的文化,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皇上暗忖:药量过大导致经脉逆行?那么莫云滨的身体会不会存在潜在危险呢?“你可知道是何种春药?”
肖凌峰猜测皇上会问,早已对这种毒药做了了解。“此药名为一晌贪欢,是京中妓院中惯用的催情药。属下曾了解过,这种药用上之后会使人产生幻觉,进而全身燥热难耐,必须在一定时间内与人交合,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一晌贪欢……倒是起了个高雅的名字。皇上暗想着。他眉头一皱:“这种药用过一次之后,必须在一定时间内与同一人继续交合吗?”
肖凌峰一愣,他在了解中还真没听人说过。所以他如实回答:“属下不曾听说。”
皇帝明白了,这只怕是钟玫为了保命才故意编造的谎言!
“好了,你下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皇宫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皇上摆摆手,满脸疲惫。
肖凌峰赶紧行礼退下。他不知皇上为何会对这种春药如此感兴趣,不过皇上本就是高深莫测,岂是他这种粗人能揣摩透的。而且在这座宫里,好奇心能害死猫,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他只要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了。当务之急当属重新布置宫中防御,免得再出纰漏。
钟离相府。
若汐被莫铭轩送回府之后,问过丫头,得知爹爹与娘亲未休息,她便马上去往爹娘的住处。
谁知一进屋发现爹爹脸色十分不好,哥哥陪在一旁也是满脸焦虑。若汐当下心头一跳,赶紧上前一步问道:“爹爹,出了什么事?你与哥哥怎么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钟离丞相将手中信笺放到桌上,叹口气:“唉,一言难尽。你还小,这些与你无关,你去睡吧。”倒不是钟离大人重男轻女,实在是这时候的若汐左右不过十二岁年纪,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即便家里发生什么事,也不会需要她出谋划策。
哪知若汐根本不依,走到钟离大人身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揉开父亲眉心的褶皱,闻言软语地说:“汐儿长大了,愿意为爹爹分忧呀。如今皇上将我指婚给了二皇子,我也要知道朝廷发生哪些大事,为日后的生活做准备呀。”
钟离若涛听了若汐的话,也表示赞同。他对父亲说:“父亲,汐儿说得对。不如告诉汐儿,也比蒙在鼓里担心要好。”
若汐狂点头:“就是,就是。爹爹,你就告诉我吧。”
钟离丞相叹口气,终于妥协了。“今日华国丈联合朝中众位大臣,联名向皇帝上折子,要求拥立六皇子为太子。”钟离丞相方才拿在手里的信件,就是华国丈的管家送来的。上面的内容自然也是要他一同上书。
若汐大为震惊:“怎会这样?皇上正当年,如今举国繁盛,百姓安居乐业,作甚要拥立太子?爹爹,您也一同上书了吗?”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一旦父亲跟着华国丈同流合污,只怕他们钟离家的繁盛便到此为止了。
钟离丞相摇头:“我并非国丈门徒,又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自然不能跟他们一同上书。只是今日之事我拒绝了国丈,日后只怕会有麻烦……要知道华氏正是当盛时期啊!”
对于父亲担忧的问题,若汐倒是十分不以为然:华氏确实鼎盛,不过是因为现如今的皇后出在他们家。一荣俱荣,自然风光无限。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华氏太过招摇自然会让有些人不满,一旦皇后不再是皇后……华氏的风光自然不复存在了。华氏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急切地想要将莫云滨扶上太子之位,这样一旦皇帝驾崩,华氏还有位太后。必能保住华氏一门的荣耀。
若汐更关心的追求另一个问题,所以她迫不及待地问:“爹爹,皇上看到联名推立六皇子的折子,是何反应呢?”肯定不会大发雷霆吧?若汐脑海中又显现出今日召见她时,皇上那不动声色地敲打和警告。
果然!钟离丞相说:“看皇上的样子,倒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努力回忆着金陵殿上皇上看到奏折时的模样,似笑非笑,还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国丈。
那就是了!他是一国之君,凌驾于众人,如同天神俯视众生,怎会轻易让脚下的臣民肆意生事?若汐笑眯眯地给丞相大人捏着肩膀:“爹爹莫要担心,汐儿觉得爹爹不同他们同流合污,是最正确不过的事了。皇上执掌江山几十年,依您看他会看不出国丈的把戏?汐儿倒觉得,一切都逃不出陛下的眼睛。所以您也不用纠结没有答应华国丈,他会不会心生怨恨。只怕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要自顾不下了呢!”
钟离大人虽然不甚同意,倒也觉得若汐说的有几分道理,脸色不由好看了几分。
若汐小心观察着父亲神色:“爹爹,汐儿有一事不明……”
“什么?”钟离大人看着女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深感欣慰。
若汐小心翼翼道:“六皇子……真的会做太子吗?”上一世她嫁给莫云滨时,他还是晋王,并不曾听到任何风声要立他为太子。而这一世莫云滨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要被推举为太子了?
钟离大人想了想:“我朝自古都有立储立嫡的传统,为的就是避免皇子间手足相残。如果国丈不搞这些乌烟瘴气之事,过几年皇上年纪大了,太子之位自然是六皇子的。不过……如今看来,皇上并不打算这么早立太子,大臣们这么一上折子,倒有了几分逼迫之意。陛下何曾受过威胁?是以如今谁会是太子,倒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若汐听得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那爹爹以为,哪位皇子的可能大一些?”
钟离大人即刻办起来:“呔,事关朝廷社稷,怎好胡乱揣测。”
若汐也知道自己越矩了,不该问这个问题。不过被父亲责备,她依旧很不痛快,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哼,反正不管谁做太子,肯定不会是二皇子!我才不稀罕呢!”她这话并没说错,皇上对二皇子的厌恶从不加掩饰,满朝上下俱都知道二皇子最不得皇上待见,甚至连起名字,都不让他用皇子们惯用的“云”字。
只不过钟离丞相听到若汐的自言自语,变了颜色。只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只一瞬,转瞬即逝了……
若汐安慰父亲的那句“国丈恐怕要自顾不暇”,竟然一语中的。果真没过多久华氏便被参奏,国丈依仗身份收取外来进京的学子银两,公开卖官。国丈的大儿子更是贪污国库银两近千万两白银,还有华国丈的嫡孙——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在京中横行霸道,将朝中某尚书的儿子活活打死……
自古墙倒众人推,自从皇上勒令将华氏一族看押之后,参奏国丈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飞到皇上手中,堆起来快要将桌子掩埋了……虽说扳倒华氏一族,是皇帝暗中授意,可他真没想到华氏一族的罪行,写他个几天几夜也写不完,简直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