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明重谋微微笑道,“这名望,地位,聪慧,皇后所拥有的,她都有,您说她是不是个皇后独一无二的人选?”
太后能嫁给先帝,并能从一介少女熬成太后,手腕头脑自然也毫无逊色,这一瞬间前因后果已经想到了个大概,想的越多,手也不禁抖了起来,“皇帝,她可不是一个善茬。”
奸佞的名声,女扮男装得来的显赫地位,光看她对陛下明明有情,却在受太后托付让陛下雨露均沾时不动声色,就知道这不是一个能在家放着的安分女人。
先帝临终曾把太后叫到床前,特意叮嘱,让谢临辅佐明重谋登基。先帝是什么样的人,太后最是清楚,如果谢临明明并非男儿,却将她放置于丞相这个位置上,这其间有何道理,太后虽不明晰,却也隐约猜到三分。
太后看着明重谋,按捺住心底担忧,“她,哀家不同意。”
明重谋本还等太后为他出主意,这时却听太后不同意,不由道:“母后,她虽有奸相之名,可是人却善良聪慧,对朕也甘心辅佐,就算有些手腕,但在这朝中官场,又有哪个大臣官员没有一些手段的?”
明重谋顿了顿,又道:“先帝曾命她为太子太傅,朕是她的学生,都是她教出来的,若她真有不好,那朕也不会一日又一日,想这大楚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想朕这大楚,江山锦绣,万世安定。朕愿为明君,她愿为名臣,朕只知道,她的用心,比那些成日只知道歌功颂德的所谓忠臣,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不知母后可知朕之用心?”
太后早就知道明重谋有决心,却不想他有此决心。先帝把他托付给谢临照看,确实托付得对了,但是……
太后叹息道:“若她果真千般好,万般好,那哀家只会更不同意。”
明重谋一怔,待要再说,太后却已摆摆手,“皇帝不需多言,哀家不会同意的,你与谢临,还是恪守各自君臣本分最好,其他的,不要再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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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亦是红灯高挂,贴春联,贴喜字,好不热闹。
谢临与墨儿等名义上的侍妾,围在一桌,此时这桌上,却也比往年多了一人。宫里的御医,洛石阡。
这是谢临的同乡,也算族亲,淑霞她们觉得,丞相往日只有一个人,这洛石阡好说歹说,也是丞相曾经的未婚夫,若是能撮合撮合,也是件好事,不会让丞相如此寂寞。
此时这年夜饭一尝,墨儿碰了碰淑霞,抬眼递了个眼色,淑霞一见,谢临却只是微微出神,筷子只是在手里搁着,碗里根本没动过几下筷子。
洛石阡早就看了她许久,此时禁不住冷冷嘲讽:“这桌上这么多人,你发什么愣?恐怕身在曹营心在汉,不知道想谁呢。”说着,洛石阡狠狠地咬了两下筷子,把筷子咬得咯吱咯吱响。
谢临这才恍然回神,抬眸见墨儿几个露出有些忧心的眼神,便只是歉意地笑了笑,低头动筷。
洛石阡睨了她一眼,低低哼了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我吃饱了。”说着,就站起身,扭头而去。
墨儿等人一怔,淑霞忙道:“爷,洛大人也是一番好意,这大过年的,您别往心里去。”
谢临斜眼向洛石阡离开的方向一递,“我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过年不好好吃饭,恐怕这洛石阡,来年运气也不会太好。”
墨儿、淑霞等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只得尴尬一笑,谢临又道:“别只说我,你们三个,有没有什么知己良人?若是有,倒与我说一说,兴许爷这一高兴,就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说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绮罗这边,多看了两眼。
看这神态,爷显然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
墨儿和淑霞只得默然,绮罗却脸颊绯红,神色有些惊慌,她看了看淑霞,淑霞便拍拍她的手,安抚一下,便向谢临道:“也没什么,只是绮罗,前些日子出门为爷祈福上香的时候,遇到一位落第的举子,没想到这么一见,便彼此情投意合,那位举子只等来年恩科再考,高中,便会将绮罗娶过门。”
“高中再考?”谢临偏头上下瞧了一眼绮罗,“你和那举子幽会,我的探子也不好全都看了,我只问你,那举子有没有对你怎样?他究竟只是玩玩,还是……”谢临将桌边酒杯端起来,饮了一口,“对你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
淑霞犹豫道:“这……”
谢临摆摆手,“我问她呢,你不必那么着急替她答。”
淑霞只得闭嘴。绮罗这时脸上的绯红却已褪尽,她本就美貌胜过淑霞、墨儿三分,此时神色苍白,情态可怜可悯,美貌清婉动人。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谢临面前,忽而盈盈一拜,姿态端庄,神情郑重。
淑霞本就端庄,若是淑霞如此举动,众人只怕还不以为意。可是这一举动的却是容貌艳丽、平素不言不语的绮罗,墨儿和淑霞却是一惊。
谢临微微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绮罗抿唇笑了笑,垂首道:“绮罗这一拜,是谢爷曾经救命之恩,是谢爷对绮罗情意深重,是谢爷对绮罗数年的照顾,是谢爷为绮罗考虑周全,此时亦不怒不忿,绮罗乃是谢爷之忧心。”
绮罗不似淑霞说话不卑不亢,也不似墨儿能言善道,她本善舞,常常只是端坐着,或跳着美丽的舞,因此此时此话道来,却话语所含的郑重之意,令人感到格外深沉。
淑霞和墨儿忍不住抬眸看她,又看看谢临。
“忧心?我却忧什么心。”谢临道。
“忧绮罗是否可幸,忧那人是否绮罗可托付的良人,爷心忧天下事,万事皆忧,绮罗不言,却对爷向来敬重。”
“哦?”谢临挑眉,“那你既知我之忧,那……”谢临顿了顿,“那举子,是否你之良人?他若真高中,是否对你仍不离不弃,对你仍是一如往昔?”谢临看看她,柔声道:“你可想好了?”
绮罗端丽的面庞,澄清的眼眸,透着一股温婉,“绮罗承认,绮罗曾识人不明,致使身陷风尘,幸得爷所救,否则现在的绮罗,恐怕还不一定是何等模样。可是这一次,”绮罗抿唇,脸颊绯红,“这一次,绮罗愿意与他执手,白头到老,相携相依。”
绮罗虽然貌美,可是谢临他们都知道,她外柔内刚,内心坚定,她既然如此说,必定是已经想好了她与那人的未来。
曾经虽曾有过错,可是她会去改正,弥补,预防,从今以后,她的幸福自会由她去掌握,守护,直到她与那人生命之尽头。
谢临见她这般,不禁低头笑了笑,颇为欣慰,“你既然已经想好了,我自不会拦着你,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她顿了顿,又道,“这人虽然说,高中的时候,会来娶你,可是娶妻毕竟宜早不宜晚,成了家,自然便有立业之心。这操办之事,爷定会替你思虑周全。不过,那个人,爷是必须要找个空闲时间,见上一面的,若他当真是你可托付的良人,爷自然也不会拦着。”
这显然是答应了。
墨儿和淑霞对视一眼,皆不禁为绮罗感到高兴。绮罗本还强自镇定,此刻抿了抿唇,似要微笑,却忽而呛声,掩面啜泣起来。
谢临叹道:“明明挺高兴的一件事,怎地还流泪了?”她向淑霞伸手,淑霞把一块手帕放到她手中,她便用手帕将绮罗眼泪拭净,“大过年的,又有喜事,这是双喜临门,你何必流泪?来,把眼泪擦净了,好好吃饭。”
绮罗低低应了一声,把手帕攥在手心里,款款坐下来,拿起筷子,低头夹了口菜,含在口中。
“你是……”
谢临上下打量,见这书生打扮的人举止谦逊,长相虽并非好,不过气质温润,此时他神态疑惑,忍不住偏头看看站在一旁的绮罗。
谢临见他们交握的双手,心里不禁有些好笑,便道:“我是绮罗的兄长,你若娶了绮罗,便也称呼我一声兄长即可。”
那人期期艾艾地嗫嚅了一会,才憋了口气,又呼出来,“兄长。”
谢临这时忍耐不住地感觉有种嫁女儿的心情,便瞟了一眼绮罗,见她脸颊早已绯红,眼睛却不住往这边瞟。
“我把绮罗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照看,可如今,你二人情投意合,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会把妹妹的婚姻往外推。如今,我把她交付给你,你便需照看好她,你可答应?”
谢临丞相做久了,说话做事时,也难免流露出做大事者的姿态,那书生哪里见过这等人物,两句话下来,他已被震慑住,他偏头看了看绮罗,见她盈盈的目光,就那样如水一般看着他。他便不再忐忑,只是忍不住微笑。
他回头对谢临道:“兄长说的话,怎能不应?自然按兄长所说的办了。”
谢临见他如此,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又聊了一会,便才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隐约听那书生忍不住对绮罗嘀嘀咕咕:“你那兄长究竟是做什么的?好大的派头。”声音极小,显然是怕谢临听见。
谢临摇头,轻轻咳了一声,那两人这才赶紧把凑紧的头分开。谢临便招手,把绮罗单独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