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瑶真心想带的,只有胡嬷嬷一人。选这六个丫鬟,别有用意。
翡翠留着,为了引出日后陷害她的凶手;碧玺长舌,留在俞家,万一那天叫嚷出金簪死的那一天,怎么办?玻璃是四房的人,她需要一个能与四房联系的人——因抄家流放后,四房的人跟俞家划清界限去了海外,十多年后带回来制“玻璃镜”的工匠。
琥珀,看似柔弱单纯,但大太太特意送来,怎么好拒绝?不能四房的人收,长房的人倒不收了。至于可有可无的水晶,话里话外都暗示雪瑶是如何挑选“白玉观音”的,一并带了去,也省得她浪费口水,到处宣扬了。
玛瑙父母兄弟一家都跟着走。
二太太肯痛快放人,是有缘故的。除了光吃不做事的杨嬷嬷,清瑶的母亲还留了两房家人,但跟着还没成年的姑娘少爷,能有什么油水?光靠着月例银子,塞牙缝都不够!那两家人暗中投靠了二太太,连偷盗嫁妆、到外面销赃,乃至放印子钱,开铺子,都是他们打理。早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今清瑶要走了,两家人舍不得攒下的家业,但卖身契在人手里,就求到了二太太身前。偏这时,清瑶提出用玛瑙一家的卖身契交换,一家换两家?不吃亏吧?
所以,哪怕二太太明知道雪瑶送“白玉观音”,是玛瑙父母搞的鬼,也没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得利臂膀走了,那日后谁给她开铺子,谁帮她赚那么多钱?
她肯捏着鼻子认了,但她女儿雪瑶不肯。
……
芷萱院又热闹起来。雪瑶被堵在门口,泼妇般大骂。
“不要脸的小蹄子,攀了高枝是吧?我让你攀、让你攀!”亲自掌嘴,把水晶打得脸颊青肿。又指着玛瑙,“你也算忠心的,背主求荣,踩着姑奶奶我的头顶往上爬!我呸,什么东西!姑奶奶是由着你们糟践的人吗?有我在一天,休想走!”
一面骂,一面叫人把玛瑙家的人都绑着,发卖出去!
“我们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奴才!”
直闹得天翻地覆。
清瑶躲在房里,跟李嬷嬷一起清点东西,看着人装箱,然后商讨一下启程的日子,以及水陆多少天、陆路多少天,九月初能不能到京城,对外面的吵闹置若罔闻。
雪瑶喉咙都哑了,可两个孔武有力的侯府婆妇,挡在芷萱院的门前,她便是想冲也冲不进去,气得跳脚。愤怒下,也不分辨话能不能说了,高声叫,“俞清瑶,你个小贱人!你爹害得老太爷告老还乡,还害得我爹、四叔不能做官,你今天又来害我!我的名声都被你糟蹋完了,老天,怎么不劈死你们两父女!害人精,都是TM害人精!你们怎么不去死,不去死!老天要是长眼,应该把你们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五十章 反驳
雪瑶的喝骂声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在芷萱院周围旁观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息。隔壁婷瑶早就出来了,本来还在假模假样的劝解,可清瑶始终不出面,她的话未免“越劝越乱”,“火上浇油”,以至于雪瑶失了理智,竟全然不顾身份的诅咒起来了——天打雷劈,就是恨到极处,也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啊!
何况俞清瑶的父亲,好歹是雪瑶的叔父,她父亲的亲弟弟。
要么说一脉相传呢,雪瑶不仅跟钱氏长得像,性格也有八分相似,浅薄鲁莽无知冲动。只是钱氏的机缘太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做她的老封君。雪瑶有这种福气吗?
这时,芷萱院的大门开了。
李嬷嬷、胡嬷嬷居后,后面还跟着翡翠、玛瑙、碧玺、琥珀、玻璃等丫鬟,分成两排簇拥着中间的主人俞清瑶——所谓架势,都是摆出来的。往日谁也不觉得俞清瑶有多高贵,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地方,可这时候,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妥。围观的众位仆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
“你出来了?你还敢出来?”雪瑶的衣服乱了,钗环也斜斜坠着,可她抬起头,愤恨的盯着俞清瑶的面孔,那目光,恨不得变成一把把小刀子,直接插进人的胸口!
“我不跟疯子说话。”
“你说谁是疯子?你说谁是!俞清瑶,今天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你故意买通的这丫鬟的父母,撺掇我买你娘的嫁妆?故意在祖母的寿宴上让我丢脸!你敢说一声不是听听!你说啊,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俞清瑶缓缓的抚了下袖口,面色平淡,“应该好好跟二伯母谈谈,女儿不管好,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将来她烦心的日子在后头。”
“你拐弯骂我……”雪瑶张牙舞爪的就要冲上来。
俞清瑶半步不退,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退让示弱——她退让的还少吗?雪瑶母女,乃至钱氏等人,可不懂得什么是宽容良善。看到你容忍,以为你好欺负,才更要多踩两脚。
她抬着头,眼神平静的看两个高大婆子架住发狂的雪瑶,而雪瑶乱打一气,跟被捕捞离水的鱼一样死命挣扎,两眼鼓鼓的突出,两腮泛红,衣衫扯破了也不理,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过来,把俞清瑶的脸抓花!
“贱人!贱人!祸害!你一家都是祸害!你娘不孝,对婆母不敬,这么多年不曾侍奉祖母一天!你父亲更是灾星,得罪了当朝亲王,害得太爷爷只能告老还乡,我爹、四叔他们都不能当官!俞家能容你活到今天够宽大了,你还来算计我!早知道,就该掐死你!掐死你!”
骂着骂着,雪瑶忽然痛哭出声!
天理不公!凭什么她俞雪瑶也是嫡出,父母的掌上明珠,长得如花似玉,却被害得坏了声名!如今人家提到她,都一副不屑的样子?连她请平素玩的好的闺阁手帕交,都不肯来了!这是她的错吗?明明是俞清瑶设计陷害的!可罪魁祸首呢,害了全家名誉,还逍遥自在,准备去京城舅父家过她的富贵日子?凭什么啊!
想到这,雪瑶哭得天昏地暗,好不伤心!
哭到声音沙哑,泪眼模糊的时候,忽然看到杜鹃搀扶着老太太钱氏,正往这边走,“老太太慢走,这里石子地儿不平……”
“祖母……”
一见靠山,雪瑶不知哪里涌出的大力,挣脱出来,扑到钱氏的身边,“祖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都是俞清瑶这个贱人,存心设计我!那个白玉观音就是她故意买通玛瑙的父母,也是她算计我在寿宴那天出丑的!祖母,你一定要替雪儿出这口恶气啊!你答应过的,谁给雪儿找不自在,就是给您不自在……”
哭哭啼啼的,难得雪瑶还口齿伶俐的把话说清楚了,一个字都没含糊。
钱氏见芷萱院早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家下人,额头青筋冒了出来,“看什么看,都没差使?一个个皮松了,想要挨打是不是!”骂得围观者慌不择路的散了。
等到人去的差不多了,钱氏低头看着雪瑶,那目光……跟平时和蔼可亲大不相同,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跟市井泼妇似地,哪里是俞家的女儿?我们俞家可养不出你这种蠢笨白痴!还不快快掩面退下去,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雪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最疼爱她的祖母,怎么会骂她?她不信不信!“祖母……”
“我的话没听到是吧?”钱氏怒道,又骂二太太,“都是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还没出阁就闹得没了名声,将来找不到人家,看她怎么办!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你们姑娘带走!丢人现眼的不够吗?”
可怜雪瑶,她哪里知道钱氏的为人本性?前世俞清瑶花了三年,无微不至、倾尽全力的奉养,难道没一点感情?可钱氏照样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庶出儿子,狠心出卖了俞清瑶,完全不顾她日后的生存。
雨桐哭丧着脸,扶着雪瑶站起来。雪瑶脸上仍挂着吃惊的表情,恍恍惚惚的。
“二姐姐且慢!”
“二姐姐刚刚说的话,请恕妹妹不能赞同!我爹的确是得罪了端王爷,可他也被贬到边疆受苦了这么多年。跟老太爷告老还乡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爹没有得罪端王,老太爷就不会告老了吗?还有二伯父、四叔,没听过科举外的进士,想当官,可以,自己考啊!连秀才都不是,也怪别人?太爷爷劳苦功高,但朝廷的官职又不是太爷爷一言决定,想让谁做谁就能做的,二姐姐以后这等话还是少说为妙。祸从口出,别人以为你不知体统事小,误以为老太爷卖官鬻爵事大!”
“妹妹就要走了,最后告诫你一句,你自以为是俞家最珍贵的女儿,就不要给家里招祸!否则,你就是你口中的灾星!祸害!”
李嬷嬷暗赞一声,小小姐真是无师自通,盛怒之中仍保持冷静,有条不紊的反驳别人的辱骂。看来关系复杂的京城生活,倒也不怕她会给侯府丢了脸面了。
五十一章 问心无愧
讨好拉关系的,愤怒找茬的,上演了一轮轮悲喜剧过后,终于到了八月十八。李嬷嬷翻过黄历,冲龙煞南,忌嫁娶、上梁、修造、拆卸,宜祭祀、开光、出行、裁衣,又问过积年的老人确定三五天内不会下雨,便决定这一天出发!
一大清早,俞清瑶带着弟弟前往松涛阁。不出意外,松涛阁出来一个扫地浇花的老头儿,说老太爷休息呢,族里的人谁也不见。前世今生都不曾近距离亲眼见见帝师,但俞清瑶心中充满了逃离牢笼的喜悦,这点遗憾也算不了什么了。与弟弟在松涛阁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往其他长辈房里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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