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每一件事，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最喜欢的食物，最喜欢的颜色，做什么事情，想什么，渴望着什么……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即便给了他最想要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男人的目光黯淡。
他是个强者，强者不应该有这样的迷茫。
他只是在某些时候，抑制不住的……怀念。
葬礼的那天，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自己说过，不许在外人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可是，那个孩子还是哭了。
看着他唯一的血脉，男人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被允许的孩子，明明生下她便是再次剪短自己的生命长度，那个人还是做了。
她总是说，血缘是神奇的，会给人力量。
她还是说对了，至少，有了孩子，在现在的他，没有完全疯掉。
葬礼上的她，安静的睡着，宛如第一次的见面，她笑得温婉。
可是，因为那个太美好的相遇，让他从不相信她。
“你是谁，你还好吗？”
那个时候，少女善意中带点小紧张的眼神看向他。
之后，慢慢的化为了震惊。
这是他们的开始，在一个温暖而美丽的春日里，美好的不真实。
也悄悄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
因为这份不相信，让原本就夹杂在守护与挚爱之间的她为难不已。所幸的，这份为难结束了，却是以她的死亡匆匆催促。
所以，那是个笨蛋。
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总是妄自做出很多傻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示，连她的病弱，也是一瞒再瞒。
在他以为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里，有一天，她睡着了，然后，永远的睡着了。
他还记得，闭上眼睛之前，她期待的看着他，那即将开口的话。
她问他，对她，是不是有一
点点的在乎？
天，她连喜欢都不敢问，更不用说是爱那种飘渺的东西了。
是不是在乎？
现在，他大概可以给她回答，只是，那人再也听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那时候的残忍，因为他沉默了片刻。
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听到她最后说的那句。
——明天见。
然后，她沉沉的睡着了。
至少最初他是这么想的。
她只是睡着了。
直到孩子的哭泣声恍惚的传来，他似乎发觉手中的体温有些冰凉。
慢慢的，蔓延到了心口处，遍体生出了一种莫名寒意。
有些冷。
渀佛抽走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丝暖意。
然后呢？
然后，他静静的站在积雪深沉的山上，看着面前的碑石。
呵，已经到了明天了啊。
你又在那儿呢？
居然敢说谎了，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傻女人。
他只能这么责怪那个人。
大概是哭得久了，孩子睡得很沉。
眼角上还有小小的泪珠，低温下未干透的泪痕。
他没有像普通的父母一样，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孩子并不是毫不知情普通的小女孩，这样不切实际的谎言只是个愚蠢的童话而已。
或许连小孩子都骗不了。
他曾经也试图这样愚蠢的欺骗自己，但是他实在是太过清醒了，清醒到令人生厌。
这里是现实。
残酷而无法逃离。
当初的月之眼计划也不过是一场谎言，可即使是虚幻的自欺欺人，最后清醒的也仅有他一个。
第一次，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妈妈……”
孩子在梦中呓语。
他抱着她，慢慢离开了这个雪花纷扬的地方。
后来，他同往日一样的生活着。
可是他的孩子看着他说，你疯了。
有些感情再也无法安静的潜藏，爆发的那刻才显得如斯凶猛。
究竟是谁疯了？
不，他足够清醒，正是因为太过清醒，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这也许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
期待，完全粉碎。
忽然之间，他开始明白自己家族的后辈为了一个女人而毁灭世界的愤怒了，原来所谓的傻子，并不是只有一个。
他知道自己变了。
在她离开之后，迁怒让他变了。
他第一次为现在的安稳格局而不满，他想要破坏，想要毁灭，渴望着悲剧和不幸。如果世界承载不了他的绝望，那么毁灭吧，不需要了。
他更加的孤僻，自我，强大，被人所惧怕。
唯一不会惧怕忌惮自己的人，只剩下他们的孩子，可是，他连他们的孩子也不想再看一眼。
那一天，孩子怯生生的样子真是少见。
那双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眸望向自己，问自己要做什么。
那一瞬间，他感觉是她。
可是，她是不会问这些的，她总是那么了解自己。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推开孩子，他不想说了。
那双眼眸很失望，他错身而过，不愿意看到。
他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默许了孩子的做法。
时空忍术，哪里有那么简单。可是孩子的表现让他想起了那个人的执着，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眼神，她们那么相似，都让他无奈。
偷偷将那些需要的绝版书籍交给她，他知道，她会做到的。
后来的后来，他们的女儿也离开了。
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他还是那个自我强大有足够实力无所不为掌控一切的男人。
只是这个世界，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回神之际，茶水已经凉透了。
男人微微叹气，把玩起杯子来。
“爸爸……”
突然的声音让男人猛然回头。
“你这是……”
她长大了，变得漂亮了，也更像她了。
她站在那里，飘忽的像旖旎的雾气。
他突然明白了，心下一动。
“受伤了？”
那个人，没有照顾好她？
“没有。”
少女撅起了嘴。
“大概是灵魂不稳定，被外界影响了，短暂的停留。”
“是吗……”
他有些犹豫，看着少女缓缓道。
“什么时候回来。”
“嗯……”
没有回答自己的话，相反的，少女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便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
“我见到妈妈了！”
面对孩子的话，男人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调回答，只是一句淡淡的。
“这样啊。”
少女觉得这样的父亲很奇怪。
“没用的爸爸你怎么了？”
“没有怎样。”
男人放下杯子，语重心长。
“时空忍术不是万能的，时空有太多的点，当平行中的某一个点相契合的时候，你便会被排斥。那边，并不安全。”
“我知道……我只是……我想多看看妈妈和爸爸。”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不乏对于幸福的渴望。
“没有意义。”
他们从不曾相爱，不曾在一起，在没有了解到对方的唯一之前，一直都是最温暖的伤害。
“我会想办法改变的。”
少女语气坚定。
“可是改变了，时空便失序了。你是想要自己消失，还是我们这种【可能性】消失？灵魂是唯一的，可是结局谁也说不准，也许你还是你，也许你什么都没有，甚至更加痛苦。没有人知道，泉姬，如果赌输了，这个世界……”
“我……”
听了这话，少女忽然想到了许多自己忽略的事情。是啊，改变了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幸福呢……
“可如果不去做的话，那不是一点希望都……我一定要试试！”
看着自己的父亲，少女突然沉默了。
男人和她离去前并无两样，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失去了意义，但是那样的神情……
她一时间无法找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不知道那种神情叫做什么，明明对方像是笑着的，却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个地方在悄悄的崩塌。
复杂又渴望的眼眸，太过相似。
忽然间想起她的坚持，想起她对他说喜欢的那个晚上。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的神态慢慢的与记忆中的女人重叠。
——你答应我的，不许对木叶动手。
倔强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男人又渐渐的变成那个有些怅然的微笑。
“那……明天见。”
他也笑了出来。
“想做就去做吧。”
这样，男人走到少女面前。
“反正，这个世界，我不想要了。”
他对少女微笑，对着自己唯一的血脉，爱的延续，无声的鼓励。
“爸……爸爸……？”
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慌乱了。
“去做吧。”
他点头。
“顺便，告诉他，人生无法后悔。”
那个他，不言而喻。
“你后悔了吗……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