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又叹了一声:“我懂了,你是在责备我每日吃的太奢侈了。”
素锦噎了噎,顿了会儿,决定还是继续下去:“但是少夫人有孕,传少夫人喜爱茴香,所以前院拨给小厨房的用度中,便克扣了这一项。”
沈洵不知何故没立刻说话,但眼眸中隐约闪过了笑意,他开口时顿了顿:“但孕妇不食茴香。”
素锦咬了一下唇边:“所以前院用这样的理由扣除份例时,阿久便发了一趟火。她掌管小厨房多年,每日与食物打交道,自然也知道孕妇不食茴香。”
沈洵终于扬起了嘴角:“阿锦,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我昨日不过才翻过了医术,你今日就在我耳边茴香不茴香的了。”
素锦绕到他身侧,攀着轮椅扶手蹲下来,仰面望着他:“奴婢不欲给公子添麻烦。只是长此以往并无益处,希望公子担待。”
沈洵也望着她的眼,一双流转的明眸,多少年都无变化。“你想我怎么担待?”
素锦良久道:“阿久若是耐不住,去前院理论。到时就会有人一状告到公子面前。阿久是个丫头,终归是身微命贱不会有人把她看在眼里。”
沈洵道:“到时就要我回护,是么。”
那句是的在舌尖绕了绕,素锦有些难以出口。想了想换成:“阿久的为人,公子是懂的。”
料不到下巴一凉,一根修长手指抬着她下巴掀起她的脸。沈洵的脸压下来:“我懂,东府的四个丫头,皆忠心为主,我眼前这个,就最是忠心。”
素锦的心只是骤然间提的老高,显然没让她思考的余地,就有两片温热重重压在她唇齿间。这是个灼热缠绵的亲吻。
素锦大脑空白一片,沈洵松了她的时候,她都不知是多久已过。
沈洵声音响在头顶:“你昨晚说的那个,我开始考虑了。”
素锦慌忙间抬头,迎上沈洵暗沉的眼睛,她发现,她第一次看不透沈洵眸光的含义。
素锦双手都在微颤,沈洵嘴角微动,自己摇着轮椅走了。“随你们这些丫头怎么折腾,横竖我只是个出不了门的瘸子。”
像惊雷劈过来,素锦眼睛雪亮,八年来沈洵什么样的情绪她都经历过,却第一次吐出这样伤人的字眼。素锦仿佛面具出现一道裂缝,露出惊惧痛呼道:“公子!”
似被这样声音所扰,沈洵侧头停了停,随后却继续推着轮椅向前,如叹息一样说道:“要实在想伺候,今晚就来吧。”
素锦双腿渐渐无力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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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阿久不需要素锦如何点拨,午时刚过,就带着厨房里自己一干人浩浩荡荡出发去大厨房讨说法。
正好掐着午饭的饭点。
大厨房里负责的张婆子正忙前忙后,张罗一锅一锅的饭菜。
阿久站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儿,没人注意到她,她清了清嗓子,忽然使劲咳嗽了几声。
张婆子回头,目光里变了几变,换上一副笑脸:“哎哟阿久姑娘!好些时没见着您,您可是稀客哟!”
阿久冷笑了一下,尚且还能控制住自己没当场发难。
“张妈妈,你忙什么呢?”阿久也挂上一副假笑,虚假客套谁不会。
张婆子心底有数她来者不善,眼珠骨碌转了转也笑着应道:“你来的不巧,可不,正忙着给各房烧晚饭送去呢!”
阿久扫了一圈屋内,也哂笑道:“到底是张妈妈有能耐,忙人事多,寻常人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东西呢?”
张婆子不住的拿眼看着几个冒烟的锅,似乎真的急,一边笑:“看阿久姑娘说的什么话,左右不过是我们奴才们该做的事。”
“是啊……”阿久冷不防拖长了音调,“看我这个做奴才的,就没什么事做。”
张婆子望了她一眼,也不知心底聪明了什么的,忽然住嘴没接她的话。
阿久笑的一抖手里帕子:“哟我说张妈妈,你这儿这么热闹,不如顺带把我家公子爷的饭菜也炖上了吧!我那小厨房的火,就怕没您这儿的旺呐!”
张婆子的笑有点挂不住了,还强撑着道:“姑娘说这些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呢。”
阿久也收了笑,抱着手臂一脚踏进了大厨房里,扫着一圈人慢慢道:“您这儿这么多的灶火,不是不能给公子爷做一顿饭吧?”
张婆子赶忙跟着她进来,几步抢到了锅前面站住,一面强笑道:“阿久姑娘说笑呢,公子爷那伙食,不是一向是东府厨房自己准备的吗?哪轮得到我们呢?”
阿久冷笑:“是轮不到你们,还是没那个心准备?”
张婆子毕竟是一方主事,这大厨房手底下管着的人,也有二三十号人。她平日一呼,自是极有威望极得意的。
现下被阿久一个小丫头几番抢白没脸,她心底的火气也上来了。
张婆子立刻改了口气,冷嘲热讽道:“阿久姑娘自己个掌管小厨房,本就该负责公子爷的膳食,如何还能找事到我们的头上了?”
阿久一巴掌就拍在了锅台上,横眉立目,怒气就现在脸上指了一圈人道:“说本姑娘找事?你们这些人自己就是地上捡起来的饼不干不净,公子爷的膳食我倒是想负责呢!可你们个个占着鸡窝不下蛋,什么都尽着你们的、这会儿说我不负责了?!有这个理么?嗯?我到问问有这个理儿不?!”
张婆子只气的满面通红:“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腌臜话儿?你不去好好管着自己的小厨房,到这儿的发什么疯、我,我不是说,也就是公子爷能单独开伙给立厨房,这要换了别人,还没有这待遇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到这,明天大闹厨房吧!
☆、大闹厨房
不说还好,一说阿久更怒气难消,嚷道:“听你这话还看不惯公子爷有这个待遇?你个奴才好大胆居然藐视主子?!”
张婆子也全然没了顾忌,破口大骂道:“我是奴才?你就不是奴才?别以为自己掌管个破厨房就作威作福的!我这屋里炖着的都是给老太太和夫人的伙食,你跟这胡搅蛮缠的误了主子们用饭,真个儿才是藐视主子!”
阿久连声冷笑,片刻,忽然转身对带来的一群丫鬟道:“去,全给我砸了!”
东府出来的奴才们,没有别的特点,或许不如别院的灵巧,也或许不如别院的聪慧,但就有一点,忠心。
东府的姑娘们,个个忠心。
莫说今日让她们砸了大厨房,便是让她们砸了更贵重的东西,去得罪更得罪不起的人,一声令下,她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张婆子是不会懂的,她只道自己依仗着沈府最有权的两个女人,所以任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撒野。
但她想错了。阿久话音刚落,那群小丫头子纷纷捋起袖子,气势汹汹冲上来,当先一个圆脸丫头,拽起灶上的锅就狠狠撂地上!
地面上炸起的油烟,才让张婆子从震惊中回过神,先时她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没想到这阿久居然真的敢砸?!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张婆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好大胆!这是老太太、老太太的膳食!”
阿久不理她,自己也走到丫鬟中间,抄起物件就砸。积怨已久,爆发起来相当不留余地。若是一直以来的暗地里克扣份例,她对此忍气吞声,昨日的茴香就是个导火索。
张婆子跳起来,大厨房其他人也看傻眼了,都愣着不知反应。张婆子扯开喉咙叫:“拦着呀!快拦着她们!站着干什么!”
大厨房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扯那些丫头子。哪里扯得住。这些丫头有备而来,浑都不怕,不像这些大厨房的人,拉扯间仍是不敢碰到锅上烧着的东西。
一时间阿久带来的人已经砸了个大概,大厨房的办事婆子嚎的嚎,哭的哭,竟是对她们半点办法都没有。
阿久直摔的两手臂发酸,方拍了手道:“把那些没动头的鸡鸭鱼肉都带上,茴香也拖走,今天咱们也沾光吃一回现成的饭!”
那些丫鬟们个个横眉竖眼的,老实不客气的把张婆子她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伸手顺走,两个人扛着一袋未拆开的茴香,留下满地狼藉,就要出门离开。
张婆子仿佛一下机灵了,上前拖住一个丫头的手就大叫:“不准走!看你们哪个敢走的!我现在就差人禀明了少奶奶,去喊老太太、我倒请主子们都来评评理,今儿这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久冷冷看着她发笑:“你当我傻呢?我说张妈妈,咱还是省省力气吧!甭以为拉着主子们就能给你仗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