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主见身旁的申柔佳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不觉轻推了一把,不满道,“申姐姐,想叫你献舞呢,怎么,不乐意?”
申柔佳闻言,精神一震,神智瞬时恢复。
她的姑姑曾告诉她,沈千染自小丑颜,沈老夫人不愿她去私塾露丑,除了有一手好的女红外,对于琴棋书画,歌舞乐曲全无所知。
而她自幼为了突出,在舞蹈上下了极深的功夫。为了引起兰亭的注意,她三年前就已排练好一曲花容天下的霓裳舞曲,想着终有一天会在他的面前翩翩起舞。这次终于有机会靠近兰亭,原本就央求好八公主让她在晚宴上献舞,可当时兰悦仪看了她的舞姿后,担心南宫邺被她吸引了去,就拒绝了。
如今,公主提出,她欣喜若狂,又装作矜持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公主有令,民女自当遵从!”内心暗暗发誓,今夜她一定要盖过沈千染的风头。
沈千染将怀中熟睡的宁天赐交给水玉,低声吩咐道,“今晚不要给他沐浴,让他先睡,今儿玩一天,太累了!”
“好的,二小姐!”水玉抱着宁天赐悄然退下。
如今的申柔佳早已誉满京城,虽然初时,京中纷传她色诱了兰郡王,从沈千染手中抢走未婚夫君,但随着她与兰御风结为兄妹,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后,民间也纷传她是凤瞳凤颈,极贵之女,为此,柳贵妃在宫中设宴,她也曾为座上宾。
能得此佳人在此极兴一舞,果然,宴中不少大臣脸上露出喜色。
沈千染美得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可惜看方才南宫邺的一番嗳昧之态,恐怕已是名花有主。何况,这样的倾城,也不是他们能肖想得起。
申柔佳便不同了,父亲不过是个六品领侍,而且她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
虽然她眼高过顶,可再拖个一年两年,就成了老姑娘,或许能被他们纳入府上当妾。
觥筹交错间,只听,一阵箫声传来,响起的是一种近乎不是中土的曲调,象来自蛮荒地带,不是往日里熟悉的宫商五音,而是充满异域迷幻味道地音律。
满天的繁华从天而泻,迷茫了所有人的心,纷乱了所有人的眼,宫灯一盏盏缓缓而灭,待众人正惊异时,一个赤着足的少女,象天女遗落在人间般,踩着花瓣缓缓而来。
夜幕下,花枝缭绕,桃花纷飞,缓缓簇放,此时那琴音一变,化作有些诡异的音律,那密集而婉转的音律似拐着不可思议的弯一般潜入人心,蛊惑着一种迷色,如风疾花落。晶莹的双足随着音律而动,足上的银铃一声一声地敲拍着每个人的心田……
突然,宫灯骤亮,几乎是同一瞬,申柔佳的眼睛无法自控地瞄向兰亭,她期待着他惊艳的眼神,因为,为了这个舞,她整整跳了三年……
他似乎喝了一些酒,眉梢眼角不复高洁淡雅,因微熏双颊染了丝血气,却生出异样的邪美,那一双线条若水勾墨画的狭长丹凤眸,直勾勾地盯着……盯着沈千染!
他没有看她,在她最美丽盛放时,他竟没有看她……
此时,落了一地的花儿,仿佛是她的心。她脑中凝滞钝塞,脚下一滞,竟收势不住一个错身,伴随着“哧啦”地一声帛裂声,丝质料从腋下至腰际沿着线角裂开,同时“咚”地一声,申柔佳以异常狼狈的姿势跌倒在地。
“噗……”兰悦仪一口果汁喷了出来,呛得连声咳嗽,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笑了出来。
内堂之中瞬时惊动了起来,堂内多数的人皆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肌肤露了出来,那些个官员们莫不用袖子掩面,以避嫌。
申柔佳浑身好似一下扎进凉水里,心潮交织窜涌,那一刻,她多想化做尘埃,没有失望……没有难堪!
她有些艰难地撑扶着地板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她羞愤难当,死死低着头,不料,眼尾却扫到,兰御风竟没注意到她摔到在地,他眼神冷漠如霜地看着手中的一盏酒,内堂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此时的兰御风自知道眼前的紫衣少女正是沈千染时,仿似陷入沉迷,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彼时沈千染带着讥讽的笑容。这三年来,他早已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只是常在心划过一丝难禁的酸楚,总感到有一双皓月般的眼眸带着刺骨的眼光,冷冷地瞧着自已,那样地清晰,那样的刻骨。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瞬时想起了这一双记忆中始终挥散不去的眼眸,原来就是沈千染……他有些失笑,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申柔佳低着头,眼角扫过众人,她看到有人在憋着笑,有人在摇头,有人同情万分地看着,而兰亭他……他眼睛正看着她的方向。
她惊喜万分,正要向她投去求救的眼光时——
“今日一摔,感觉如何?”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戏谑,申柔佳转首一看,竟是沈千染。她方才神魂聚散,想不到扶她起来的竟是沈千染。
那么,方才兰亭看的就不是她?心瞬时又落入谷底,脑中空白一片。
她呆呆怔怔地由着沈千染牵着来到后堂的一间厢房,沈千染信手退下所有宫女,侧着头看着申柔佳,抑制着眸中深层的厌恶,“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还没达成心愿,申小姐,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再过一年,就你要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申柔佳呆呆怔怔地重复了一句,她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她的神思还恍留在最后一舞时,那一刹那的失心绝望。
沈千染脸上漾着温柔的笑,美目流转在她身侧裂开的缝隙,伸出手轻轻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霓裳,“当日你在沈府时,曾故意落水,换得兰郡王的怜香惜玉,今日你在内堂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你做着那样的表情,又想惹谁的怜爱?”她声音很轻,最后还俯过身,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你的目标可是兰亭?”
被沈千染一语击破,申柔佳奇异地燃起全身的斗志,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自已的死穴,以前是,以后也是!
“哦?沈二小姐,很报歉我搞咂了你的婚事。”她毫不示弱,眸光如刃,“三年前,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我屈身你在沈家的屋檐下,不得不忍受你的飞扬跋扈。可现在,我是堂堂淮南郡王的义妹,沈二小姐,你最好对我客气一些!”
沈千染深深眯眼,浓黑眸子里蕴藏的冷屑,“哦?兰郡王,算是申小姐的裙下之臣吧,可今天,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出丑,也不曾出面为你解一下围?申小姐,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你这般虚假的人,兰御风再迟钝,这三年来也应该瞧出几分。或是,申小姐不小心在兰御风面上露出了什么马脚了?否则,他怎么不向当今圣上求旨,正式给你颁典册,封你一个郡主的身份?”
“他……他……”申柔佳滞语,就因为没有被册封为郡主,这些年,她在兰郡王府的身份还是显得很尴尬。
如今,沈千染又回来了。一想到此,申柔佳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一股深重的寒意莫名地顺着她的背脊蔓延开来。若是,若是兰御风后悔了当日的退婚,那他是否会把这帐记到她的身上?
如果,连兰御风她的抓不住,她不知道这西凌是否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不会的!”她也不知道想否定什么,只是盲目地拼命摇首。
“不会?不会什么?”沈千染洞悉她心中所惧,“你是不是还在想,凭你西凌第一美人的身份,只要你摆摆手,抛抛媚眼,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会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难道不是么?”申柔佳腰一挺直,瞳仁里的仇恨像把刀子尖锐刺眼,狠狠地提醒着沈千染,“别忘记,你的未婚夫就是为了我不要你!沈千染,你在我面前永远只会矮我一截,只要我申柔佳在一天,你就休想超过我!”是的!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甚至这些年,她还偷偷地学房中之术,而沈千染能懂什么?
她以为她褪以一身褪了一身鸡毛,换一身皮回来,就是真正的凤凰了么?
不,真正的凤凰是自已,三年前就有圣僧预言她是“凤瞳凤颈,贵不可言”。
“你没照镜子么?”沈千染“卟哧”一笑,蓦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直面铜镜,悠悠然道,“今天的你的丑态,会永远成为京城的笑柄。”
申柔佳看到腰际侧露出的一大片肌肤,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方才根本不知道自已的衣裳裂开了,可……怎么可能呢?
当初设计舞衣时,她曾想用沈千染送给她的江南彩帛。可兰郡王府里的绣娘看了面料后,告诉她,找不到相应的绣线。绣娘告诉她,除了宫里头的娘娘用得起一两比黄金还贵上十倍的绣线,也只有宁家了。
她显得大失所望,但又转念一想,终有一日她会有机会穿上的,于是就托绣娘给她另找了半匹的云锦,做成了霓裳彩衣。
当时,考虑到舞姿,腋下还特意放宽了半寸。
方才她要献舞,兰悦仪马上爽快地派了宫人去拿她的舞衣……
兰悦仪!一定是她,一定!
申柔佳狠狠地诅咒着!
她惨白着脸,也不顾沈千染在,直接脱下衣裳,在断裂处仔细地查看着。
“想不到一回来,就可以看到狗咬狗!”沈千染兴灾乐祸地拍拍她的膀,指了指裂口处明显的针脚被人剪开的痕迹,“申小姐,这是你的丧钟,只是刚刚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