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琪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那赵老夫,只是茫茫然由着她引到内堂前中央坐下。
刚坐定,身边的丫环就递上了热毛巾让她净手,又捧上了冷热刚好的玫瑰露让她暖一暖身子。
赵思琪想起父亲曾千方交代,在大户人家里不比寻常,见了面一定要懂得先嗑头请安,方能在长辈面前坐下。忙站起身,对着赵老夫人端端正正的裣衽行礼,谨声道,“孙女赵思琦给祖母请安!”
赵老夫人一笑,扶起来,满面红光,“乖,起来吧!”赵老夫人亲手扶起了赵思琪,婉言道,“虽说琪儿你很快就贵为一国之母,将来祖母见了你还要给你下跪,可今日初见,也当是我们祖孙两之间的缘份。祖母就安安心心地受下了!”
接着她见过了她的几个舅母和十一个表姐。
余下的日子中,她惊叹于被永恩候府奢华的生活,也被眼前的一些如梦似幻的改变感到不真实。
在赵家十几天,她虽然衣食住行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的心并没有多少的快乐,她的那些同年纪的表姐妹们既羡慕她乌鸦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又暗中取笑她甚至连基本的宫庭礼仪也不懂。
赵老夫人总是隐隐在话中告诉她,希望她入宫后,作一个好皇后,尽量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几个舅母也对她进行了轮番的轰炸,告诉她,虽然皇上目前只选一个她,但时间长了,但凡男子都喜三妻四妾,何况是一国帝王。赵老夫人告诉她,后宫将来的女人多了,嫔妃之间相争,依靠的往往不是帝王的荣宠,而后依靠后妃身后的母族是否强大。
她们告诉她,赵家会成为她虽强大的后盾,但她也要在多方面为赵家着想,比如皇上在纳妃时,她可以向皇上举荐她的那些适龄的表姐,在后宫,姐妹同心,比单打独斗会更有胜算。
赵思琪完全明白这些舅母的话全是赵老夫人授意的,也明白,赵老夫人这是不相信她,毕竟自已不过是外孙女,何况又不是她膝下长大,她更希望有一天,她的亲孙女能更入宫并获得皇宠。
她心里很失落,果然如母亲所说,富贵人家里,没有什么亲缘可讲。
一夜,她实在无法入睡,便半夜起身,偷偷地披了貂皮的披风,拿着暖手盒独自在园中闲逛着。
因为夜里头,在永安候府来来去去的,总会遇到一些执夜的丫环或是巡逻的侍卫,所以,她特地往暗处或是偏僻的小径走,一边避人,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便迷了路。
她不敢惊动别人,又怕遭来嘲笑,想一个府第再大终有头,她慢慢绕,总归会找到回到的路。
当走过一扇弧形的石门时,听到隐隐约约女子的哭声,她也没放在心上,心里想,或是府里头有什么丫环受了委屈,半夜三更的在哭。正想绕开时,谁料到了脚步声,好象是三五个人,她忙往石门里的深处避去,悄然隐进了暗处,欲等这此后人走过时,她才离开。
借着灯笼,赵思琦一眼就认出,这是赵老夫人,她心生疑惑,为什么赵老夫人半夜三更不睡,会跑到如引偏僻的后园来。
虽好奇,可她现在更想离开这里,她对大宅门内的事并不关心,谁知道,赵老夫人留了两个婆子守在这里,带着两个丫环走了进去。
这下,她走又走不得,只好干站着等着赵老夫人离开。
“娘,你让我离开这好不好,女儿实在熬不下去了!”声线有些怪异,听得赵思琦的神经一挑,她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老夫人一叹,并没有靠近那一间屋子大的笼舍,略为心疼地看着她的女儿,“阿遥,你乖一点,好好呆着,现在你妹妹的女儿要嫁进宫当皇后了,你现在不能给赵家添任何的乱!”
秦之遥狠狠地摇着两条铁杆,心里抓狂得恨不能生出一股蛮力马上扯断这铁栏杆。虽然,铁笼里被装潢得丝毫不比寝室差,但却困住了她的脚步,而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冲到东郊的行宫,去看一下,是不是如人所说的,那人放下了断龙石,将自已囚在了皇陵之内。
仅仅一想,都两个月过去了,如果是真的,那他早已成了一幅枯骨,秦之遥的泪就禁不住地流下,声音显得更加的嘶哑,“娘,您相信女儿好不好,女儿不会添乱,女儿只是想去行宫看看他,女儿不信他那么狠心,竟然会把自已囚进皇陵,我要去……”声音到了后面,已经变得有些惧怕,直成呜咽。
赵老夫人眸色不易察觉地变暗,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痴情女儿,既是痛心又是怒其不争,恨不得上前打她几个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可这个女儿太固执,她担心若太靠近她,反而被她所肘制,只能叹气,“阿遥,这些年,你的心事,哪一件我们赵家不是冒着砍头的险去成全你?可先帝爷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那姓宁的女人疯了,傻了,可皇上仍然当她是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养着,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烦。好,你说要让让疯女人死她死,娘助你,娘让你混进宫中,让你唤醒她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知道,如今她的儿子女儿全死了,她果然如你的愿,跑上的皇宫高台跳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如你愿了!可有用么?先帝爷他还是连看你一眼都不看,他不仅皇位不要了,连命也不要,就这样走了!”赵老夫人直叹,“你知道,就为了你这一个计划,死了赵家多少的心腹龙卫,就因为他们没有看好那疯女人,兰御谡一杀就是一百多个人。这些人全是放在皇宫里的,赵家废了多少的心思去培养,去打点,才让他们成为先帝爷的心腹,就一夕之间因你的私情全死了。如今,赵家在皇宫里的眼线等于全断了。阿遥,娘对你的偏心,已经引起你几个哥哥弟弟的不满了,现在,娘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安心在这里呆着吧!”
黑暗中的赵思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她虽不知道她们话中姓宁的女人是谁,但她听得出,那是皇上的宠妃。赵家的人竟然害死了皇上的宠妃,这算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秦之遥死命地摇着头,她接受不了,这是她的心坎,怎么跳也跳不过去,“娘,您要是不成全女儿,女儿就死给你看……”
“死?”赵老夫人目光倏然一敛,勃然大怒,历指着秦之遥,声音透着肃然冷意,“永远也别学你那不成器的妹妹用死来逼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我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之遥双瞳呆滞,仿佛失去焦距一样难聚光点,表情更含着不可置信,“娘,你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了他!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甘心呀,娘……”秦之遥如困兽一般在笼舍里左右乱窜着。这四周种满了毒虫最惧的药草,既使她想招唤一些蛇鼠给她打出一条通道也没能一只敢靠近这里。
寒冬半夜,赵老夫人终是没有耐性再与女儿说着永远没有结果的话题,她眉峰拧了一下,又松了松神色,婉言道,“阿遥,听娘一句话,没么不甘心的,那疯女人跳楼前,你不是给她穿了血咒的衣裳么?那是苗疆最毒的咒语,来生来世,她再不可能会爱上兰御谡,你心头的气还有什么不能了呢!听娘的话,安心呆着,等你妹妹的女儿坐稳皇后的位,母亲自然让你出来!”
赵思琦终于盼到赵老夫人离开,她随后远远地跟着她们的灯光找回了自已的庭院。回到寝房中时,只觉金碧辉光的寝房,忽然在一夜之间变得昏暗幽寂,仿佛失掉所有颜色,余下的全然是丑陋和罪恶!
她脱了衣裳就躺回了被窝里,心里直想着,早一些嫁进皇宫,在今后的岁月,没有必要,她决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心里对赵家生了几分嫌隙,余下的日子,赵思琪就多数呆在寝房内,尽量不与那些表姐往来。
可惜,赵家的人却不愿冷落她,一天到晚,她所住的院落总是宾客满堂,欢声笑语一片。
在大婚前两天,父亲和赵承恩回到赵家。她欣喜万分,终于可以见到父亲了。
义净来到赵家,赵老夫人对他态度很淡然,毕竟义净的年纪与她相差不过十岁,曾经又是方外之人,这些年,赵老夫人没少恨义净拐了自已的女儿,若非这一次赵思琦被当今的新帝看中,赵老夫人压根就不想认回这个孙女。
她也知道,义净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过了三月十五,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国丈。所以,赵家与义净将来肯定会慢慢有所往来,只是眼下,老夫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去与这样的一个人同堂,所以,她没招进内堂见面说说话,只叫丫环带路,让她们父女两说说话。
赵思琦这么久没看到父亲,自然觉得亲近,打发了身边的丫环后,亲手给义净泡了一杯热茶,便坐到了义净的身边。
“琪儿,爹这次来,是想劝你跟爹离开京城,我们不嫁……”义净瞧着女儿震惊的神情,话到一半便止了声,以茶盖默默拨弄着盏中浮叶,热气氤氲,淡眉越发地模糊,“有些事,爹本来不想告诉你,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出了什么事?”赵思琪心里空荡荡了起来,她捧着手中的茶盏,看着水面上沉浮不定的茶叶,感到自已的心和它一样,没有一个着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