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猜到景芳是有话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说吧”
“臣,以为派苏茂与盖延同去征讨刘永不妥”欧芳在刘秀示意下跪坐席上明言,虽说君子不背后论人,但国事为重。
“哦?盖延骁勇善战,苏茂虽为更始旧将,然也是当世名将,确有才华,这二人为何不可同去?”刘秀不解。
“陛下,那苏茂原为更始大将,投与陛下帐下,却排在众将之后,心中如何肯服?且他二人不合已久,将帅不合用兵大忌!”
刘秀知道欧芳从不轻言于人,这必是考虑良久才说出来的,沉吟思索。
“且 刘永为汉梁王刘武嫡系后人,他家世代为梁王,久居梁地,素有威名,声望极大,不少汉室宗亲投入其下,其弟刘防、刘少公俱是当世名将,刘永也绝非刘玄之辈, 文武全才,又有董宪、张歩这样的能将辅佐,如今已下齐阴、山阴、沛、楚、淮阳、汝南等二十八城,而睢阳梁地又是东临黄海、西扼中原、北接齐鲁、南襟江淮, 其一日不除,洛阳一日不能安稳,此等大患,臣以为决不可有一丝掉以轻心才是”欧芳陈述完毕便等着刘秀发话。
“我看苏茂此人也明白事理,盖延更不可能因着小事而费了大事,景芳太过多虑了”将领之间难免互有恩怨,若他们全和睦相处、一起抱团,他才急呢,再者他们都是明白人,怎么可能为着鸡毛小事误了军国大事呢,且军令即下,不便更改了。
“陛下,臣绝非杞人忧天之言,臣看那苏茂眼光多有不善,一身反骨,恐非忠臣之相貌,望陛下三思”欧芳顿首。
“行了,行了,哪有那么严重,我看景芳就是相书读多,这样,我再加两将便是,不可更换了将帅,用人不疑嘛,若不然让那些更始旧臣如何看朕呢?”刘秀觉得自己看人比欧芳一个书呆子要准,哪有那么危言耸听啊。
“陛下……”欧芳还要再劝。
“好了,就这样定了,景芳退下吧”刘秀已然下了决定,不容再更改。
“喏“欧芳半天才回话,依言退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尽的臣子之责也尽了,奈何陛下越来越独断了,哎。
回了后宫,刘秀直接去了长秋宫,却见阴丽华也在,而且脸色不好,眼里还有了泪痕,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刘秀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是阴贵人提及家中母亲病重,很是想念,这才落了金豆子,妾正安慰呢”郭圣通给刘秀行礼,起身言道。
“是妾失态了,扰了娘娘清修,妾知错”阴丽华先是给刘秀行礼,又给郭圣通赔礼,还没跪下却被郭圣通拖住手臂,“都和贵人说了,不用这般多礼的,你来陪我说话,我还高兴不过来呢”
刘 秀心里淡淡一笑,他不来时怎么没见她如此赔礼啊,面上却道“老夫人不虞,朕无法亲自探望,也该尽尽心意,便让张御医、房御医去看看吧,他们于这方面擅长” 不就是想要这个嘛,之前他又派医士去真定给真定王后和刘扬探病,看来他这个月是往玉堂殿走动的多了几次,让她又不记得自己身份了。
“妾 谢过陛下,刚娘娘也荐了这两位御医,妾感激不尽“阴丽华欢喜地道谢,这个月总算是多见着他几面了,而且他对自己也是越发的温柔,只不还不在自己那里过夜罢 了,但她相信离这个也不远了。只能说这辈子的阴丽华没有之前和刘秀相处的经历,还不够了解刘秀了,他的温热就是陷阱啊。阴丽华看着刘秀那样子,知道自己碍 眼了,便识趣地退下,心中再念不计较一日之长短。
刘秀见着她离开,没再提及,叫了儿子来哄了一会儿,便问着妻子“阿姐有意再招驸马,通儿问出阿姐属意何人否?”
郭圣通很是为难又惭愧地说道“我怕是有负文叔所托了,几次想问,阿姐都未说,便是大嫂和小妹都没问出什么”
刘秀知道这是为难她了,“阿姐那脾气通儿多担待些,还是我亲自问吧,之前提的几个阿姐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到底属意什么样的”说着便把儿子逗得咯咯直笑,也不再提此事。
“文叔,刚阴贵人还说你几次去玉堂殿都不怎么用哺食,可是身子不虞?”晚间,郭圣通坐在镜台见梳着乌黑缎发,状似无意地问。
“她这么说了?没有,你看我哪像不虞的样子,是被你养的口味叼了,再用那些都不习惯了”刘秀之言道,这阴氏又要做什么。
郭圣通闻言垂首“是我思虑不周,都没想到文叔不习惯之前的哺食了”又想想道“我还是再和阿娘要几个厨娘进宫送到玉堂殿吧,这样也不会委屈了文叔”
“你又瞎想,那是郭氏一族密不外传的食谱,你之前已经送了三妹两个,我已经觉得不好见阿父了,这会儿在要两个送去玉堂殿,那我成什么人了,不可”刘秀自己都没要郭家的厨娘,更不肯能给后宫一个贵人去要,但现在终于知道阴丽华又打什么主意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还不是心疼我?好了,那些不过是小事”
“文叔每日忙碌政事军务的,身子最要紧,哪里是小事了!要不然把我这里的厨娘送去玉堂殿一个便是,总不好要文叔委屈了”
“你呀”刘秀对于她无时无刻不把他摆在首位的样子很受用,怕是阴氏也看出来这一点吧,越这样他越不能让她在自己娘家面前难做,“我以后都来你这里用膳,要是忙碌,你还是送到广德殿便是,哪用得着那么劳师动众的”
“啊?”
吃惊的样子,小脸上分明写着这样好吗?
刘秀忍不住低头偷香,凑在他耳边低语“别想那么多,我的御厨们比不得你这里的厨娘,我也不乐意去别人那里,就在你这里赖着吃喝了,你可得管我,嗯?”
郭圣通被他说的掩袖低笑,打趣道“那陛下可得给妾补贴银钱才是呢”
“好啊,敢打趣我能吃,看我怎么罚你”
……
“阿姐,你说你要招谁为驸马?”刘秀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弘宋仲子”刘黄有些羞怯的答道,三十多岁的人了,难得红了脸,她就是看上宋弘为人刚直、且身居高位、一身男子气概,“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
“宋弘是刚直不阿、为官清廉、素有清名,且看人极准,若为阿姐驸马倒也匹配,只他已经有妻有子,这如何是好?”阿姐选了这么多天难得选出一个人,自己登基姐姐也没求过什么,按说应该答应她,只还是有些难办。
“她 那妻子郑氏我见过,已经人老珠黄,那里还匹配得上如今的宋公?念在她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降为妾室不就解决了,我堂堂长公主难道宋弘还能拒绝不成?”刘黄 挑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看上这么一位,自然打听的清楚,理由也找得充分,在她看来能做长公主的驸马,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文叔,你就把人叫进宫来问 问嘛,他一定会同意的,姐姐也从未求过你什么”
“好好,阿姐莫急,来人,传大司空宋弘觐见”
宋弘听宣,以为皇上是找他商议出兵刘永之事,整好冠带而来,见着皇上绕来绕去也没说什么正经事,有些纳闷了,按说皇上最近不清闲啊!
刘秀见着他一头雾水、不开窍的样子,有些着急,但也不能直接说,想了下,道“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说着瞟了屏风一眼。
屏风后刘黄又是激动又是羞涩的,绯红了一张脸等着他接过话去。
宋 弘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是听说这阵子皇上在给湖阳长公主选驸马的,听这意思明显是看上他了,他有妻有子的,妻子与他有恩有情,哪能说易就易了,凭他什 么驸马他也不乐意当,便回道“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人情怎会那般浅薄?”便不再说什么,适可而止,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臣 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刘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话好生耳熟,心里一阵阵泛上莫名的酸楚、无奈的感觉,不及细想,已然明白了他是拒绝了,当即有 些恼怒,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可想他那话,一点错没有,自己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换他也做不出来这等事,且宋弘一直追随于他,有功劳也有苦劳,忠心耿耿 地,也不能因着他拒绝了强人所难的婚事就罚他,那自己与昏君何异?文武百官又怎么看他?
屏风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刘秀心里一叹,“宋卿所言甚是,今天就到这吧,你退下吧”
宋 弘恭敬地告退,出了大殿,风一吹一个哆嗦,摸了摸额头冷汗,好险啊,还好陛下是贤德明君,不然光冲他打了皇家脸面这一点便是难辞其咎,那长公主应该就在屏 风后面吧,便是陛下宽宏大量,这位也算是彻底得罪了,急急忙忙回府,得告诉家人以后绕着这位走,她那风评可一直不咋样!
刘黄本以为宋弘一定会答应,在她看来那就是理所应当的,没想到直接被拒绝了,还说得难般义正言辞、毫无商量余地,这让她情何以堪?在屏风后面,脸上青红白不断交替,深觉受辱,不肯出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