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我也只能间续以简短之音回复……
简短的音节,很快又被淹没,覆以爱欲交加的永恒音符……两人的长发纠缠于一起,床榻上凌乱纵横,帷帐外的红烛,蜡炬成灰泪始干,不知何时已灭尽……
红烛尽,夜有尽,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夜,就要过去了么?春宵苦短,恨匆匆!
“拾遗,夜尽了,要天亮了……”
他手指拂开我面上汗水泪水浸透的乱发,邃如深涧的眼眸就这么看着我……我也替他拂开面前的碎发,摸着他面颊,描摹其轮廓……泪水瞬间将我双眼模糊,为什么只能拥有一时?长长久久,就只能是梦寐?夜总有尽的时候,天总有明的时候,聚散总有时,又奈何情孽成痴?
这一夜癫狂,又将以怎样的代价轮换?
他不言,我不语,继续重复着这黎明前的最后痴狂……一宫情浓,一殿销魂……
相思引早已解除,恰如其名,不过是相思一引,一旦引了刻骨相思入魂,便是无论什么也不可阻挡……
波涛巨浪铺天盖地,吞骨噬魂,我睁眼铭刻这最后的时光……
从来云雨过巫山……只托梦魂间……何如醉逢倾国,春到一瓢颜……歌窈窕,舞双鬟……掩云关……重城五鼓,月下西楼,不忍轻还……
更漏尽,宫阙五鼓响彻,拂晓时分……
“走吧……”我俯在被褥内,脸埋在枕下,蹭干了些脸上湿漉漉的泪水……
简拾遗起身更衣,我不想见,只听凭声音计数这须臾弹指,他一步步离开了多远……咔哒一声,锁已去,他站在门边,没有出去,“送热水,殿下沐浴……”
外间宫女们早已候着,我可以想见她们脸上的错愕……
热水一桶接一桶地送来,浴具备齐后,她们统一沉默着退散……简拾遗折回床边,扯下一条纱帷将我裹起,抱入浴桶中……
此时天光透窗,不比夜里昏烛暗灯,我抬头看他一眼,随即缩回水中掩埋……他挽了宽袖,手心掬水,淋洒我肩头,一点一点洗过……这番清洗,他认真的神情仿佛是在描摹一幅工笔画……我趴于桶沿,低垂着眼看他衣襟染水,袖角漾动,昏昏沉沉便要睡去……
静谧的水声仿佛来自三川途,那是跋涉了几世轮回的水滴,盛于他手间,渡于我心间……
凤寰宫的幽静蓦然被打破——
“公主和驸马可曾起身?臣有要事禀报!”
宫女吞吞吐吐:“这……不曾……公主和驸马尚未起身……”
那脚步声却不停顿,仿佛有十万火急之事催促,直闯内宫……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正式写H,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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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公主在上臣在下(二)……
敢在这个时候闯宫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嫌命太长……
宫女们没将他拦住,叫他火急火燎直接撞开了门,“大事不好啊公主——”
隔着层层垂帘与幔纱,简拾遗还是拿自己衣袖往我身上覆来……
听嗓音不太熟,闯宫者慌张跪在地上,十分惶恐,“不知殿下同驸马在、在……”
“还不出去,你要看到几时?”我沉了几分音……
“可是——”
“本宫沐浴,还由得你可是?”
几个内侍忙上前将他半拖半拽弄了出去……
“可是大事不好啊!公主——”余音绕梁……
我命内侍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进来……
沐浴完毕,简拾遗又用纱帐裹了我抱起来,为了不让他看到我此刻窘迫的模样,便扭过脸将脑袋搁到他肩上……回到床榻上,那一片凌乱更是叫人不敢看第二眼……
简拾遗找了衣裳来一件件替我穿上,动作很是轻柔,我从他手中接过,自己来系腰带……他转眼准备收拾床榻,我将他拦住,“让她们收拾,你歇着……”
他手上虽停了,视线却聚到了一处……
床单上点点红痕,如一夜东风催下绽放的红梅……将手边换下的贴身衣物抛了过去遮住,转身坐到床边,“我会让她们守口如瓶的,再说,我行事作风她们也见惯了,你不用担心……”
简拾遗坐来身边,伸手从我腰上抱住,一手理过我肩上的散发,“不要管太多,有我在呢……”
我探出手,回抱住他,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拾遗,我有不好的预感……”
“嗯?”
“刚才那小吏带来的……”我再往他身上蹭了蹭,寻找一些定心的温度,“他敢这么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可是,我好想睡一觉什么也不管,好想你不要走……”
简拾遗将我放开,“那你睡着,我去外面看看……”
我拉住他的手,将一物放入他手心,正是当初他还回来的玉蝉,“拾遗,这是十五岁那年我送你的,以后留着吧……”
他握回手心,神思略有恍惚……
我起身往外走……
走了七步,转身,三步奔回来,攀着他肩头,亲到他嘴上……原想意思一下就去办正事,又受不住蛊惑,学着昨夜他的样子,来了个深吻……主动越过齿关,探寻他的所在,迅速环绕,唇齿交缠依依不绝……沉溺期间难以自持,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明知时间一点点流逝,另有政务要处理,可就是这般纵情一发不可收……简拾遗毕竟是个理性的宰相,中途几次三番,想要制止我再这么持续下去,虚推了我几下……我即将撤走,忽然后腰一紧,被他扣得死死……再一个翻转,战况一变,他改守势为攻势,越陌度阡,一路尾随……于唇瓣上流连少顷,再趁虚潜入……
气息渐渐浓重,他果断鸣金收兵,放开我后腰,自行退了三步,很克制地呼吸着……
我果然是不知死活,挑到这般地步,险象环生,心口起伏,喘气严重……
简拾遗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我,“不要再闹了……”
我尽快平复气息,却还是喘得厉害,“你、你也闹了!”
他不说话,微微转了视线……我再幽幽问道:“我学得怎样?快不?”
他回我一眼,“你学什么不快?”
我乐了一乐……看着时光确实不早了,这才开了殿门出去……
宫女内侍们纷纷跪地,原本礼仪之中的“恭贺殿下”一话谁也不敢说……我垂着眼,走过她们身边,“驸马还没人影?”
“尚未找着……”
我站于晨曦中,渐渐凉却一身的燥热,“简相几时来的?”
“今早……”
“嗯……”我稍感满意,“备些热水,伺候简相沐浴更衣,再进些粥食……”
“是……”
我走出几步,稍顿,“殿内收拾妥当,明白么?”
“明白……”
凤寰宫前殿,我刚踏进,一人便扑通跪下,“殿下大事不好啊——”
“你只会说这一句么?”我踹他一脚,“重点?”
蓝衣小吏咽下口水,“赵尚书命小的速来禀报公主,又有叛军……”
“什么?”我定了一定,“可还是东鲁?”
“不是,这回是——”蓝衣小吏白着脸色,颤声,“是殿下的封地,舞阳郡!”
我脚下不稳,晃了几晃,两个宫女惊呼着上来搀扶,“眼下情形如何?”
“大半个舞阳郡一夜之间都落入了叛军之手哇公主!”
脑子里嗡地一下,全身都虚了……
“公主!公主!”
我在椅子里坐下,平复情绪,“赵辅国呢?”
“赵尚书正在紧锣密鼓部署,特让小臣先来禀明……”
不过是不敢闯宫,特让替死鬼先行……火烧眉毛的军情,竟然有人顾忌我新婚,不敢前来冒险……
舞阳是什么地方?是本宫我的封地!是素有帝乡侯国之誉的沃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此地绝非一朝一夕可攻破,所谓的一夜之间落入叛军之手,不知叛军背后做了多少准备才有得这一夜之间……我却丝毫未曾察觉……
早不是,晚不是,偏偏在我新婚,偏偏在我的封地……当然,公主大婚,天下大赦,各地戒备松弛,京中喜气冲天,遮蔽了底下的暗涌,更是阻隔了军情报备,便如此刻,兵部堂堂尚书都缩了起来……
舞阳,离京师长安不过一千两百里,快骑六七个昼夜便可抵达……
一边夺下要塞,一边也是向我示威……
无论哪个朝代,公主封地被夺,便是被废的昭告……
只不过,从前都是掌权者削夺公主封号与封地,如今竟是叛军来夺掌权公主的封地……
一夜的疲惫,加上这一早的军情,我心力交瘁,从椅中栽倒……
……
不知过去几时,一阵清新的气息环绕在旁,仿佛春雨后的杨柳,携着春风的柳枝轻抚过我脸颊,柔和低沉的嗓音不停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