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作家,好巧。”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岳青平抬起头,脸色不变。眼前的何方方依旧明媚逼人,一袭大红的长裙,衬得她火焰一般。在岳青平的印象中,能把大红穿得最出色的,就是何方方,再夸张再过份的红色,衫在她身上,只变让她变得更艳丽,更妖冶,更性感。
“何小姐,你好。”金正山微笑点头。
“小平,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何方方朝金正山笑罢,转向岳青平。
“我也没想到。”岳青平从容一笑。
“你们认识?”金正山看着岳青平。
“我们不止认识,小平,你说是吧?”何方方盯着岳青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惜岳青平并没有如她的意,还是神色不变。
“无论认识不认识,何小姐就这么站在过道上,只怕不好吧。”岳青平不接她的话茬,四两拔千斤。
何方方恼羞不得,讪笑一下。“有时间吗,一起喝杯茶?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时间。”岳青平淡淡说道。
“你是不敢面对现实吧?”何方方突然附到岳青平耳边,“之丰昨晚在我那儿过夜。”然后她紧盯着岳青平的表情,想看着那平静的面容在她的刺激中一块块破裂,露出痛苦和酸辣来。
但是,何方方再次失望了。岳青平还是那平淡的语调,“恭喜你,但你不需要向我备报。”
“你就内心妒嫉、煎熬吧。”何方方终于笑不出来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狠不得每一个字就是一颗钉子,刺透岳青平那张万年不变的脸。
昨夜任之丰是在她那儿过的没错,但绝不如她想像的那么美好。昨夜她约了人在“夜魅”唱歌,然后看到了任之丰和候力城在一起喝酒。她一阵惊喜,自他回来后,她不断给他打电话,可他不是一二句话打发了她就是根本不理她,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等她走过去时,才发现任之丰醉得一塌糊涂,却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候力城还算清醒,倒是认出了何方方,却连舌头转不了弯。何方方只得请人帮忙,将他们扶上自己的车,先把候力城送回去,再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任之丰,心一动,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将他扶到床上,脱衣,脱鞋,给他擦脸,然后她脱了衣服,也躺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拥住他。“丰子,丰子。”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贴上了他的唇。
何方方舌头伸进去,挑逗着任之丰的舌头,缠绕,轻咬,吮吸,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子,由喉结到胸再腹部,再缓缓向下。任之丰潜意志里的呼吸粗犷起来。他一个翻身,将何方方压到身上,火热的舌头向胸前含去。何方方只觉得全身一种电流闪过,不由吟出声来,弓起身子迎向任子丰,双手抱住了任子丰的脑袋。正当她抱着自己深爱的男人陷入深深□时,她听到任子丰口齿不清地喊:“小平,小平。”
何方方顿时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双手不由撑住任子丰的头:“丰,你看清楚,看清楚,我是谁?”
“小平,小平。”任之丰闭着眼睛,口里喃喃有声。
“任之丰,你去死吧!”何方方猛地推开任子丰,哭出声来。而任之丰却在糊闹之后,歪倒床一边,睡沉了。
何方方伤心一宿,一肚怨气无处发泄,哪知今天正好碰到这个罪魁祸首。她秉着我不痛快了你们也别想痛快的原则,决定要在岳青平身上找回场子。哪知岳青平软硬不进,她发出去的拳头仿佛打在弹簧上,被轻而易举地弹回来。何方方郁闷得差点憋出内伤。
“你没事吧?”金正山见岳青平自何方方走后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道。
“没事。”岳青平舒口气,强压着心头那股慌乱。明知道两人离婚了,没关系了,为什么听到何方方的话,心里还是不舒服呢?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何方方可能会在下个月任职杂志社的副社长。”金正山迟疑的说,他不是傻子,他看出了岳青平与何方方之间暗流涌涌。
“哦?”岳青平一惊。难道连块清静的工作之地都要被夺走了吗?她苦笑起来。“来就来吧,横竖都是不相甘的人。”
“何平平与我堂弟金正海私交不错。这次是金正海请她过来的。”
“你离开他这里吧,到我那去,我的小说出版社很需要一位像你这样封面设计者。”金正山戴着无框眼镜,一双眼睛在镜片下神采奕奕。她的才华他早知道,早在T大时,他就注意到她了,她的导师刘枫教授,一说到他的弟子岳青平,那头晃得才叫一个得意,只是遗憾,此女名利太淡,只怕一生也不能出名,凡闻名者,都得做出闻名的事。他当时听了,很吃惊,这世上还有像他一样甘心淡泊的人吗?于是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往莫伤河的杨柳下一站,他就拿着本书,倚着老师住舍楼的楼栏一靠就是好久,他居住的宿舍楼正对莫伤河,倚着楼梯正可以看见她,头低低的,如一棵春天里的柳条,柔美,生机。就这样,她和他,一上一下,一远一近,形成对峙,这个秘密从来没有人发现。
岳青平摇摇头道:“算了吧,她一来我就走,好像我做了亏心事似的。”她玩笑地说道。岳青平知道何方方号称同城新闻界的女强人,没有她采访不到的事,没有她拿不下的人。被金正海聘请来《生活》就职副社长,的确没有辱没她的名气。
“你去我那,不是辞职,而是转调。金家产业是一个总的体系。不存在挖墙角。”
“我考虑下吧。”岳青平是那种不求发达只求安稳的主。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只要没有大的麻烦,就不想动了。她一生追求的东西不多,只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薪水还可以,人缘也还行,儿子也乖,有房子有面包,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可如果何方方来了,成了她的上司,可能会天天见面,她可以平静以对,问题是她不会放过她。岳青平摸摸眉头,不得不说,真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
☆、5梦境
一片黑暗,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那些飞沙走石追着他跑,任之丰终于被压在墙下,全身不能动弹,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居然看见黑暗中涌出大片大片鲜血,淹没了四周,再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就要淹没他了,他大叫一声“小平!”立刻惊醒,打开床头灯,发现全身汗湿。
任之丰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外面灯火依稀,一片静寂,世界宁静而安稳,无一丝梦里的颤抖。天空隐隐约约的蓝,挂一轮淡淡的弯月,像女人的眉,她的眉毛就是这么淡淡的一线。此刻她大概和清儿正在梦乡吧,他回忆起她们睡觉的模样,清儿仰着身子,嘴唇有时还嘟着泡泡,有时吮着嘴唇猛吸,似乎在梦中吃奶,发出轻微的劓声,小平朝着清儿侧卧,她睡着了是一付笑模样,很甜,很软,她的睫毛长长的,闭着时会盖出眼睛下一片阴暗,母子两人偎依在一起,温馨得像一个梦。任之丰摸出火柴,点上一支烟,夜晚在无声中一点点烧掉,一小截烟头夹在他的指尖无法成灰,有些事无论怎么抹杀,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比如他经历过的那场灾难深重的地震,比如他和岳青平五年的婚姻,这些都在他的骨头上打上烙印,永远无法消失,他想,他真要庆幸记忆里的这些烙印,让他有痛感,只有痛感,才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从清儿一岁开始,也是从知道那个私密起,任之丰开始夜归。每晚回家时,岳青平在带着清儿睡在主卧,借着淡淡的夜色,看得见她们脸上一片祥和和宁静。他轻轻俯下身子,亲吻儿子的脸和妻子的头发。儿子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和妻子身上特有的清香令他留连,一天的疲惫在那一刻散去。很多的时候,他彻夜不回。第二天报纸上就会有他的新闻,“越丰集团董事长任之丰携神秘女友共渡良宵”,“金融精英任之丰与新闻界女强何方方夜游清水河”“同城拍卖会,一掷千金换一笑”。任之丰对这些报道不置可否。只有当事人知道,他虽然没有回任家,但他回了他景枫小区。站在这里的窗口,向下望,看得见霓虹灯在脚下闪烁,看得见那些低矮的房子,他能想像那些房子里烟火的味道。这是第二十二层的高楼,一个人立在空荡的房子中央,找不到一丝暖意,仿佛离人间很远,而那些属于尘世的烟火,那有着令人迷恋的味道,却怎么也不属于这里。任之丰想到“遗弃”两个字。他张开双手双脚倒在床上,无力地想:“到底是谁遗弃了谁?”
床头放着一个镜框,镜框里岳青平抱着清儿,岳青平嘴角微微往上翘,露出那小米粒般的牙齿。清儿笑得没心没肺,一张脸挤到一起去了,那两条眉毛,任之丰依稀记起以前说过的话:“可以做毛笔呢。”镜框里没有他,这些年来,他活在阴影里,他不敢带着阴影走近她们。那束阳光多么美好,多么明媚,他不能惊扰这一切。
相片是候力城用手机拍下的。那天他和候力城回笔帽胡同看爷爷,老远就听见脆生生的笑。他将车停在外面,自己和候力城走进去,看见岳青平穿着浅黄色的紧身棉衣,怀里的清儿也穿着浅黄的娃娃装,像一团大火焰包裹着的小火焰。清儿笑得开心,双手挥舞着。爷爷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也笑得开心。他内心顿时柔软得不成样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候力城轻轻说了一句:“真美。”掏了手机拍下了这幅画面。那天,两人悄悄退出来,一离开胡同任之丰找候力城死磨活磨讨相片,候力城死活不给,耻笑他:“自己去拍撤,自己的孩子还搞得这么偷偷摸摸。”后来到底是给了,代价是任之丰帮候力城设计了一张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