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把国民性放在对立面,倒不如质问前朝,一个连窝窝头都不能让人吃上的王朝。
前朝最后几任的皇帝,实际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很低了。
如果这个时代有大选的话,蔺顒仁的民意调查支持率绝不会超过14%。
但仍然有不少野心家、反动分子,每朝每代都不乏有人想造反的。哪怕是个英明皇帝,还会有王爷弟弟盼着他生不出儿子,好封个“皇太弟”的。
旧朝刚刚覆灭,就对不会缺少旧有残余势力想举着废帝旗帜造反的。
这些话是在宫中更衣时,长史对蔺顒仁说的,刚说出口,这么个“东山再起”的论调就把蔺顒仁吓得站不起来。
蔺顒仁根本不想造反,小心张望周围,“别再说这些了,被陛下听到了,我命休矣。”
周围旧臣皆恨铁不成钢,就算有意想复辟周朝的,听了他这样的论调也颇觉得,为了这么个“正统”,去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实在是有些不值。
有意思过了几天,蔺顒仁再得召见。
御花园内,高津予玩弄一只南方贡上的翠雀,就像是闲聊一般。
这样的氛围,蔺顒仁不由也放松下来。
人一放松就容易露出马脚,当他被北帝问道,“听说安乐公近日来思念故土先人,是有其事吧?”
蔺顒仁还在和高津予讨弄着翠雀,“陛下不如把这只翠雀赐给我。”
“安乐公真不欲回洛阳?”
蔺顒仁在这儿有吃有穿,荣华富贵。每天府中歌舞升平,高津予还定期给他送些歌女舞姬。既不需要他营生,又不用他糊口。
在最初的惊恐后,蔺顒仁发现在公府中的日子其实也不错,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荒淫胡闹,甚至还不会再有个“御妻”和老丞相在后面追着他上朝。
“臣不想。”这句是真心的。
然后蔺顒仁挠挠头,干巴巴地说道,“陛下得民心甚久,罪臣自愧,只望陛下开恩,赐臣的几个不肖子入宫读书。”
这文绉绉的,正正经经的论调怎么听都不像是他能说得出口的。
高津予不悦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44首发晋江
高津予皱眉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蔺顒仁吓得脚一软,跪在地上,“是一个……一个在臣府外喝醉了酒无处可去的老翁说的。他告诉臣这么说,陛下一定不会动怒。”
这样说,高津予更不能对他发火了。
更何况,就蔺顒仁这副窝瓜相,他就是有造反的心,他也实在没造反的胆子。
“你起来吧。”
蔺顒仁抬头看看皇帝,这才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更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想造反的。
可高津予生性谨慎,凡事都要自己确认一回。
“那个老汉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在哪儿?”
“这个……臣怎么会知道呢。一个醉汉,臣让人给了他几个钱打发了。”
“既然那么一个荒唐的人,安乐公怎么听了他的话?”
蔺顒仁头上冒汗,“我、我……”
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醉汉说了几句话,以蔺顒仁这么个王霸之气的个性,怎么会听得进呢。
说起来像是传奇,总有些野史中一个“老道人”,一个“醉汉”,或者和尚什么的角色在失意的帝王将相门前经过。但安乐公府,被辽朝看得多牢密的地方,寻常人怎么可能经过,周围都是清场的。
更何况还是个神志不清,烂醉如泥的老翁,其后还能神志清楚地说了这么一段话。
审问人的事不用高津予亲自做,他却是想着蔺顒仁刚才的话。
多好的一条计策。
如果直接提议会洛阳旧地,北朝朝廷定然是要怀疑其用心“东山再起”的。
但迂回一下,一面让蔺顒仁来低头讨饶(反正他做这个不差),一面让他委委屈屈地提议“把儿子们放出来读书”。
安乐公府的人,北朝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也是长期的监视。不但蔺顒仁不得随意对外走动,就连他的儿子们妻妾们也都是□的。
一旦他的儿子们被放出来读书,哪怕只是几个小孩子,开始有了对外的交际,那么前周王室的监视就可以开始松动。
如果顺利的话,儿子有了交际,那么父亲也说不定能放出来。长远的话,就算蔺顒仁一辈子不放出来,至少几个皇子是有自由了。
旧势力的人大概也死心了吧,就凭蔺顒仁这个样子,他这一代是废了,那么可以倚靠举大旗的就只有他的几个皇子——这是在图谋个“三十年后”啊。
这些前周皇子出来读书了,旁人就有可以接得上头的机会。
是允许还是不允许?
与此同时的后宫,安嫔在普华殿中接到了交泰殿的传话。
自交泰殿挑衅事件后,安嫔终日是战战兢兢的,总算到了这天是领到惩处。
然而秦方好既没有降她位份,也没动用刑罚,只让人传个话:“主子娘娘说,安嫔娘娘若是心无诚意,不服中宫,您乐意给主子见礼请安就去请安,要不乐意,日后无需再每日去请安了。”
传话的是个老嬷嬷,这样硬板刻薄的话由她说出来,更显尖酸。
让人老嬷嬷来传话教训妃子,是中宫的派头。
安嫔咬碎一口银牙,还得领训。
嬷嬷这样的训斥比寻常的,直接列举她的错处更让人无法辩驳。直接说她不好的,她还能反问“我哪儿不好了?”,这条不实,哪条虚构的。至少有一辩驳的余地。
如今这话下来,让她实在无法回,是已经把她的“不敬”给定性了。
以前她还能哭哭啼啼到高津予面前告黑状,“臣妾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中宫娘娘如此不高兴……”云云,把中宫给她穿的小鞋再扎扎紧,捧到皇帝面前。
但凡皇帝有一丝听进去的,就有了个中宫不够大度的嫌疑。
如今她在皇帝面前已经失信,传话的又是个嬷嬷,要安嫔向个嬷嬷低头,安嫔有些做不到。
还在犹豫怎么回话,老嬷嬷行了个礼,然后直接带着宫女们走了,让安嫔更是气恼。
“这个老货!”安嫔一个忍不住砸了手边摆设。
哐啷一下,砸瘪了手边燃香的熏炉,黄铜的物件摔在地下闷闷地一声响,不但是周围的宫女,连安嫔也是惊了下。
“娘娘。”心腹大宫女黄莺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叫上几个宫女,“还不快收拾着。”
太打眼了,中宫这儿训话的嬷嬷才走,安嫔就在屋内发火。这声响瞒是瞒不了了,多大的动静。
安嫔心里也是后悔,自己已是“有罪之身”,宫中老嬷嬷不乏尖酸刻薄爱嚼舌头的。这个嬷嬷回去一学话,她岂不是不服教训,罪加一等吗?
更何况五皇子之母云贵人就住在她的侧殿,她倒霉了,萧氏的人绝不吝于再推一把的。
安嫔打定主意要在明天妃嫔去请安前,倒淑妃处讨个主意。
淑妃听她把话一陈述,心里也是恨安嫔冲动。
淑妃到底是淑妃,混这个层面上还能生得了皇子,还是有点水平的。
说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这是中宫能摆的谱,你难道还真再也不去请安吗?”
安嫔心想,谁要给她请安了。
但只要是正式的妃嫔都要给中宫请安,她不服归不服,如果真不去请安,要么是自绝于宫中群众,自认退出宫中主流正式妃嫔的行列——那和冷宫也差不多了。
礼必须要行,别看宫中没人真心喜欢这功课,但真不做了,就是退出了主流。
安嫔一慌,“娘娘,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前番不正是您让我这么做的吗?”
“我只让你想法子让人传了她‘不贤’,前后两朝表里不一。没让你赶着去挑她对峙!”淑妃也恨极爪牙的无脑。
不过索性当时是把安嫔当了枪去试水,总没把她真身折进去。安嫔倒霉,她也少一帮手。再则,万一安嫔狗急跳墙,把她扯出来,那事就坏大了。
安嫔静静地等淑妃在屋内踱步,好拿个主意。
“明日你只管去请安,要她当面喝问你的,正好哭闹着‘请罪’,当着众人她不接受就是不够大度。只要她接受了,往后就没的难为你了。”
安嫔想起明日可能的场景,“可……她一定会刁难吧?”
淑妃道,“出了这样的事,让她在面上发作几句撒撒气又如何了?不过说得几句话的便宜,她刁难你越刻薄,你当这一殿的妃妃嫔嫔不会学话了?都想着传了别人的坏处来抬高自己呢,她越发作就越‘不贤’。”
安嫔心想,要去‘请罪’、受人冷眼的又不是你,这话说得多便宜?
但此刻安嫔不想再多惹了一个高位的敌人,得一同盟总比敌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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