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嘲讽,秦方好只淡淡回道,“昔时废帝昏庸,天下将亡,为中宫者自当为后宫表率。而如今,君王圣明,政治清平,天下百废待兴,那么我等后宫女子才能安享荣华。”
安嫔再不知说什么。
秦方好拿了两者的背景相比,废帝与新帝,废帝朝政难支,中宫勤俭是贤;而如今新帝圣明,自然不会再让女人去“勤俭”。
秦方好哂笑,还真该感谢安嫔给她创造了这么个抬高统治者,“歌功颂德”的机会。
安嫔又如何再能辩驳,论道中宫的“不贤”岂不是要先否认皇帝的“圣明”。
玩弄这种官方论调,实在是秦方好的老本行,安嫔也实在不走运在她的主场挑了人家的优势挑衅。
看着中宫一脸的标准微笑,安嫔心里如鲠在喉。
更可气的是,晒完了政治官话,秦方好又轻飘飘的说道,“本宫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圣贤的大道理素来未闻。便是在民间,丈夫有能,又如何会让一个妻子‘勤俭’呢?戏文里,寒门之家,穷酸妇人缝缝补补又三年。可京中诰命,妻凭夫贵,大丈夫金榜题名、连中三元,又谁会委屈妻子去缝补。”
“大丈夫建功立业,开疆辟土,了却君王天下事,到了最后也能封妻荫子,这才是能耐。于人是如此,于国亦如此。”
丈夫的存在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国家的存在是为了让国民安居乐业。
——如果一个女人,婚后的生活水平尚不如婚前的生活水平,那么婚姻对女人来说,有什么用?
后面的话她自然没说,也不用说。
前面的话说了,由她这个历经两朝的人说出,尚是抬高新帝的言论。那么后面这些话,提倡到了国民意识,就绝对不是对封建统治者的拥护了。
封建建国的原因不是为了让国民得到更好的生活,哪怕是它“牺牲了下限”的“水能载舟”言论,其实也只不过是怕老百姓造反。它恐惧民众,也只会把民众当做一个对立面。
这些话说完,安嫔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搬起了石头,她不但没砸到人,甚至还给了秦方好一个自白的机会,真让她心里能呕死。
等高津予听了小太监们绘声绘色地说出交泰殿事件的始末,又岂会动怒。
“盛世强民,中宫也可算是以小喻大了。”
由她这么一个历经两朝的人说出这话,号召力只会更大。
高津予这日就赐下了“母仪何炜”四字予中宫秦方好。
又在同一个月,北帝在宫中赐宴废帝,如今的安乐公,相陪之客多是两朝旧臣。
秦方好起了个头,高津予续上,并把这种宽容的态度广为宣传。
尚有不少北朝臣子心中担忧,进谏,“陛下如此招待安乐公,恐不相宜。”
“何解?”
“前朝之人,恐说出触怒圣颜的话。”
高津予话中自信,“他若如今敢有这份匹夫之勇,那么当年他也不会如此投降。”
匹夫之勇并不是好话,可作为男人,废帝却是连匹夫以头抢地的怒气都法做不出。
谏者只能说道,“可听闻,安乐公之仪,粗鄙不堪,难以面圣。”
“那岂不是更好。”高津予说道。
新帝、废帝,一场宴会上一目了然,有这么个悲惨对照组在,更是他的反对者们对于前朝幻想破灭。
这一系列的事件宣传,夫妇俩的组合拳自是收买人心。
而如果说,一个男人打败另一个男人的标志,最过瘾的便是坐在他原本的位子上,睡在他昔时躺过的榻上,让他的妻子低头屈从。
高津予没有这么变态的爱好,但秦方好总是他目前的正妻,收买人心的时刻,也总不乏要第一夫人出现。
亲去交泰殿问中宫,“两仪殿宴请安乐公,梓童也一起来吧。”
秦方好向来是顺服的,然而这次却是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
“陛下,臣妾是不回去的。”
“还是因为安乐公?”
秦方好回道,“臣妾如今已经为陛下的妻子了,又哪里会在乎这个。但此事实在不妥。”
低眉顺目,虽是温婉,却又和而不同独带着自己的尊严。
“陛下,妾身从不以为自己妇德有失,在其室谋其事。昔日我已尽节,而今我亦有本分自守。”她顿了顿,“然而纵我无惧,天下以妾身二嫁而诋毁者何其多。往日,臣妾自能不理会,但这回陛下宴请安乐公却是想安抚旧朝,何必让臣妾去了,反倒惹人注目了呢?”
高津予是想收买人心去的,可不是让秦方好去,他们三人来一场帝国二男争一女的偶像剧。
比起大合唱的政治宣传,素来大家更爱念叨的只有这一类的八卦。
高津予没介意,答应道,“好。”
蔺顒仁和他的差距太大,高津予也不会拉低了下限把自己和只窝瓜放在一个档次相比。
要犯醋都犯不上。
秦方好又有些担心是否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于强硬了。
“陛下?”
“怎么了?”高津予这才想到,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这些事你做得很好。”
只是做得得当吗?
高津予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这个女人二十出头,明净的脸庞,想起她历经之途的坎坷,甚至可算一段传奇了。
如果是寻常的女人,大多会自缢赴死吧?
想起后宫,不乏青春美人,荣华尊养,品种是够名贵了,却总失了涵养。
头一次,高津予觉得,如果她只是个普通女子该多好。但又觉得,如果少了这一份阅历的话,那么秦方好还会是秦方好呢?又或成为了另一个他熟悉的“后宫妃嫔”。
不由就说道,“近日中宫再多担待些,安嫔……”
中宫是两朝友好的吉祥物,安嫔还拿了前后朝的矛盾攻击,也还好秦方好反应算快的。否则安嫔直接激起两朝矛盾了。
后宫的事,向来不仅仅是女人的事。
秦方好说道,“如今不好明着惩处她,就算是牵扯到妇人宫怨上,也比牵扯到前朝好。”
“是这个理,”高津予了然,“等过了这阵,让她来给你赔罪。”
嫔位地位不低,后宫里高津予就没个专宠的人。嫔的级别,至少皇帝是记得住的,比较正式的小老婆。
他说的是赔罪,而不是解释。
秦方好笑道,“本来既说到宫怨,那臣妾就更不该计较了。她乐意给我见礼请安,那我就受她的礼。硬逼着,倒是显着臣妾刻薄了。”
“总是她不敬。”
真实的场景里,两仪殿宴饮,受邀多是两朝旧臣。
在这些旧臣面前,安乐公列席两次举杯向北帝敬贺。
高津予问到,“公如今尚好?”
蔺顒仁回道,“好,托吾主洪福。”
即便北仕,这些旧臣们都心中忍不住叹息,奴颜屈膝,实在太丢人了。
这会儿他们倒忘了自己出卖旧主时的“易节”。
在席的甚至有不少前周朝不愿投降的汉官,即便有出卖者存在,华夏民族仍不乏有真正骨气之人,守节而不肯对卢龙军阀低头的。
这样守节的前朝高官,宣传反朝廷言论,大多成了后朝的政治犯。
其中就有前丞相姜绍辉,宁愿被抓捕软禁,也不愿想北朝低头的。
这一次的赐宴,本就是宣传效应,自然不差把这些“政治犯”们一同请来。
姜绍辉近花甲的一个老头,听着废帝一口一个的“吾主”,“陛下”气得心口发闷,怒火攻心。
再听到北帝问安乐公,“长安气象可好,比洛阳可乎?”
安乐公蔺顒仁回道,“帝都盛世气象,太平有道。”
姜绍辉为首的旧朝老臣气得怒目而视。
就废帝和北帝双方来说,都是宾主尽欢的。这让已经投降了的周朝旧臣心下稍安,却也让不少人觉得是颜面尽失的事。
趁着中途更衣,安乐公府邸的长史和蔺顒仁说道,“公这般言语,实在不妥。刚才北帝问公洛阳景致,您即可说,思念故土,先人陵寝,望……”
说到一半就吓得蔺顒仁腿软,差点提不起束带,还是周围服侍的奴婢服侍他穿好。
蔺顒仁颤着声,“我如今苟活得赖陛下,哪敢再替回故土的事。”
长史更待说话,蔺顒仁摇着脑袋,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别人也无可奈何。
长史的本意是,只要蔺顒仁此刻如能离得了辽帝都,到了旧地,虽然洛阳长安路途不远,可毕竟是脱离了中央的控制。
只要脱出了长安,废帝就能另图大业,东山再起——就算是本人不行,旁人举了他的大旗,蔺顒仁本就是周朝最正统的象征。
此刻北方安定才第三年,百姓已大致安居,好好过日子的,没什么人想再去“起义”了。中原百姓的思想大抵如此,只要有一口吃的,哪怕皇帝吃着国宴,一摆72道,他们只能啃着窝窝头——但只要有一只窝窝头能啃,他们就不会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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