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合点点头,起身出去,末了,还回身道:“世上很多事情都意想不到,后面要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你说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他没亲口跟你说,还是你感觉不到呢?若是连他自己也不知心里喜欢了你,自然也就不会表现出来!你也莫要再为此忧心了,日子很长,我们还要活得很久!”
若茜含笑向她点了点头,眼睛里似乎亮了亮,霜合轻轻合上了门,关门的刹那,只见若茜仍站在那里出神。
没想到几日后,若茜离开了‘陌上歌’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封信。
高姑娘
谢谢你收留我的日子,看着你的勇敢和付出,倒叫我心头蓦然一闪,一些思考了很久的事才豁然开朗起来。你曾经问我你会不会是侯爷夫人,那夜你离开我的房间后,便即为你卜了一卦,我一向不喜卜巫,只因不爱知道命定的将来,我师父说,命由天定,我却只道人定胜天。可我却很想看到你的特来是否如我所想,卦象显示,你出身富贵,少年命运多舛,此后便一直吉星高照,晚年既富且贵,正是侯爷夫人之相,有一儿一女,享年七十五,无疾寿终。
你真正的贵人快来了,我也该离去了。
青都郦若茜
霜合看罢,心里一片惆怅,想那青都,应该是个地名吧?却是从未在哪里听说过什么地名,倒是知道了她姓郦,很稀少的一个姓!至于其中说她后半生富贵,儿女成双,无疾寿终云云,只道她是醉心于八卦演绎,或许是说来让她开心的,笑笑也就罢了。只是若茜的离去,让她略感伤心,这个女子身上仿若一个谜,就像是自己从未听说过青都这个地方一样,莫名出现莫名的消失……
结果第二天推开‘陌上歌’的大门时,霜合蓦然间有些头疼,若茜口中的贵人是何许人也还不知道,先来了个意外之……喜?
眼前这人,年约四十上下,脸容白俊,虽贴着几缕假胡子,仍不掩其风流倜傥,此时正摇着一把白绢扇子,只差在上面写上个“算命”二字,又是活脱脱一个相士了。
霜合愣了愣,张口道:“仙人,打哪儿来啊?”
相士虚摇了摇扇子,眼晴微眯着道:“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
“哦!”霜合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砰”的一下顺手关上了门,门外静了片刻,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喂!丫头,你竟敢将你爹我关在门外!”
霜合打开门,瞧着他一身装束,仍旧很镇定的说:“我只记得我有个威武的将军的爹,但他战死沙场了。还曾经误认了个大夫做爹,不过没做多长时间,如今你这位相士先生又算是哪门子的爹?”
“唔!”相士看起来并不生气,仔细的瞧了瞧霜合的脸色,低头似模似样的掐指算了算,“看来今日不宜会人,我若此时打倒回去,就着实不甘心。小侄女你近日看起来并不太开心嘛!”
“叔叔……”霜合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他下巴上的胡子,“你又在闹哪门子啊?”
徐光溥正了正色,道:“近日我发现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不如为人引路,解人疑惑,这一路上,我不知开导多少迷途之人,你叔叔我真正是功德无量啊!”
霜合抚了抚额,大叹:“奇哥又有得忙了!”说着,大开柴门,转身往里走去。
“年轻人多些磨练总是好的!你奇哥总是经得起压力的……”他边往里走,边打量周围的景致,“许久没见,这里越发好了嘛,看来你也知道你叔叔我要到了,特意多赚些钱来孝敬我,不错!真是不错!”
霜合回头瞪了他一眼,“陌上歌是我的心血!”
第十八章 夜探
“你以为我不晓得啊!”徐光溥就势坐在六角亭里,听着楼台上歌女的余音袅袅,眯着眼晴听了会儿,支使霜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能把这里做的风风火火的,就你敢!”
霜合坐下来,也给自己添了杯热茶,“还不是破罐子破摔呗!不想你好的人,不管你做什么,总会找到机会对付你,而希望你好的人,就会从中看到你的欢乐,我为什么要因为害怕而躲避,为什么要这么委屈着自己?”
许是茶水的热气蒸上了眼晴,徐光溥此时的双眼竟有些晶亮亮的:“叔叔觉得吧,你这个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心疼,也想着吧,这么活了半辈子,游戏人间也是足够,是该舍弃一些东西了!”
霜合有些莫名:“叔叔你在说什么啊?”
徐光溥脸色暗了暗,幽幽望向荷塘,“上次子谦出事,我就想着,万不得已,我将是最后一张牌,没想到后来又化险为夷,我也乐得安然离去。自你走后,我在蜀中各种折腾了一番,还是有些担忧你,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来看看,从我到这汴京,便打听了一番曹璨的消息,却听到人们俱在谈论钟家大小姐去世的消息,这才晓得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我就知道你来这里一定不会一帆风顺。”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
霜合自己琢磨一番,道:“叔叔你该不会是要来救我于困境吧? 可是……除非你是个……”她猛地住了口,有些感伤看着满腔好意的徐光溥。
不料徐光溥却喟叹了一番,带着些许惆怅和无奈道:“我这辈子该享受的也够了,为着你,少不得要厚着脸皮一回了,失掉自由也算不得什么罢!”霜合听他越说越严重,有些愣愣的看着他,他向她笑了笑,讲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听的霜合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奇遇,更不敢相信这话本段子里才会出现的事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先是皇上微服出游,各种意外状况下,险遭奸人暗算,然后徐光溥这时从天而降……唔,大概是恰巧路过,那天良心大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了微服出游的皇帝陛下。她徐叔叔这人,别的爱好没多少,就爱借着经商四面八方的闯,也喜爱扮演其他人,由此一来,四海之内,他的人面极广,所以那次出手,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但皇帝陛下坚持要报答,见徐光溥执意不接受之下,亮出了身份。
“咳!”徐光溥作了一番结尾称述,“就是这样,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谁晓得他是大宋皇帝?谁又晓得他有恩必报,我这是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霜合听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是依你这老奸巨猾的性子,就算皇帝不赏赐你,你也会想方设法捞点好处吧?”
徐光溥嘿嘿笑了笑,抚摸着髯髯胡须,赞许的向着霜合点了点头,霜合给了他一记白眼,转念一想,有些担忧的说:“虽说君无戏言,可如今你贸贸然去讨要赏赐,恐怕会被他认为是贪图功名利禄之人,那时,他对你的印象不好,就算食言,我们也没奈何啊!”
徐光溥收了笑意,眼神沉着下来,道:“所以,我当时便要了他一个凭证!哎!想当初,我是那么痛恨这个人,我姐姐也是因他……现在,却要依仗他讨要生活,想起,也觉着窝囊,但成王败寇,这是命定,看如今天下,百姓温饱,四海太平,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我如今也是想通了的!”
霜合侧头唏嘘了一阵,徐光溥的亲姐姐正是当年名动天下蜀王孟昶之妃花蕊夫人徐阿,他当年也是因他姐姐得宠的缘故,享受了好些年的害贵,道:“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阿姨娘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慧的女子,想必这些早已看透,之所以有那最后的一搏,不过是为着心里的那点执念,她不会怪你的!也不会怪我们的!”
忽而想起长恨歌里的句子,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君王掩面救不得,宛转蛾眉马前死。记得最清的,不过是这几句,真是奇怪,往朝的史册,分明记得如此清晰,可历史仍在一遍遍的重演,所以见着这些诗句,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徐光溥也怕是想起了往昔,眼中有些泫然,霜合心中蓦地有些酸涩,往日爽快已极的人也变的期期艾艾:“可是……霜合知道,徐叔叔就不喜束缚,若是为了我,而让你困于那九重宫阙,却叫霜合于心何忍?徐叔叔,霜合的路让霜合自己去吧!您不必为了我陷入这汴京!”
徐光溥敛尽笑意,无比正色的说:“我早就说了,徐叔叔这辈子活的值了,留给你奇哥和如姐的还有那徐家铺子,虽算不得顶级的生意,但这辈子只是不愁了。可我却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富贵荣华你不看重,一生所爱你已找到,而你,是几个孩子里,最让我心疼的,与你娘一样,是个让人心疼的执着女子。我已疲于奔波,就让我在这汴京里过些安稳日子吧,相信你一定是个孝顺的女儿!”
霜合眼中雾气朦胧,徐光溥微一晃眼,她已跪在身前:“爹爹,请受女儿一拜!”她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扬起头来微微一笑,徐光溥眼中也盈盈有光,连着点了好几个头,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扶起霜合时,又说了好几个“好”字。
霜合轻轻替他擦去泪珠,忍不住笑道:“等我与阿璨的事定下了,一定尽快给你找个老伴,给我找个阿娘!”徐光溥神情一愣,在她脸上轻拍了一下,“你这孩子,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给我张罗了!夜已深了,还不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