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虽然不是高门,但到底也是商贾大户,富甲一方。虽然脾气嘴巴是出了名的不大好,但姣好的容颜还是可以弥补这点不足的。
林木听薛夫人说过,自从薛宛如被休回家后,前来提亲的还是有那么几个模样端正家室清白的。
只是一跟薛宛如提起亲事,她的面色便不大好。
她不愿意再嫁是很明显的,薛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唉,这孩子犟得很,怕是要养她一辈子咯。”薛夫人笑着说。
林木记得,那个时候她对薛宛如的前夫相当好奇。能令满身是刺的薛宛如念念不忘的人,一定是一个好到极致无法挑剔相当完美的人吧。
今天听到这个叫孙程的是薛宛如前夫,林木的八卦欲望便燃起来了。
只是无奈当事人就在面前,又是那种嘴上不饶人满身是刺的,林木也不好多问,只能紧盯着郑宇和薛宛如的神色。
薛宛如努力平静语气,问:“他怎么了?”
郑宇咬咬牙,看看薛明轩,又求救般看看林木,就是没有出声。
林木一收到他的求救眼神,立即付诸行动,几步上前,拉着郑宇的袖子拖他走道:“哇,薛明轩,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吧。”
这个话头转得生硬且漏洞百出,薛宛如说:“晒太阳就在这里晒晒挺好的。”
“……”
郑宇对林木的智商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瞧瞧这二愣子刚一开口,便被薛宛如打抢回来,郑宇立即有了一种想要咬死自己的心情。
他是哪根筋断弦了才会想着用求救的眼神看林木呢?!!!
薛宛如这一问逃不过去了,郑宇只好老实交待,“孙长史家昨夜来了刺客,本是冲着孙大人而去,却不想被孙程挡了一剑。……”
薛宛如急忙问:“他还好吗?”
郑宇不大自在的看看薛明轩,避开薛宛如的目光道:“刚,去了。”
“什么?”薛宛如不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重又确认。
郑宇望向她,声音逐渐低沉,“孙程,死了。”
薛宛如怔怔呆在原地。
林木看她努力隐忍着,眉头紧蹙,双手牢牢拽成拳头,似乎是在努力收紧心中波浪滔滔的情绪。
看她眼中空洞苍茫,肩膀正隐隐不安起伏,林木知道薛宛如此刻情绪隐忍得如此强烈怕是不好,赶紧上前,恰碰上薛宛如几步踉跄后退,林木慌忙扶住她。
薛宛如这副样子,大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孙程休了她没多久,转头就明媒正娶了另一个女人。大约还在薛宛如和他举案齐眉时,他便相上了那个女子,否则怎么解释这快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
郑宇和薛明轩默默陪在一旁,林木扶着她,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连郑宇也古怪的沉默下去。
她跟薛宛如并不熟,也未曾起意关心过她,所以对她的事情所知甚少,心想着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比较好。
隔了好一会儿薛宛如才努力平复起情绪,茫然无措地问薛明轩:“我该不该去看看?”
临到这个时候依然无法怨恨忘记这个人吗?
薛明轩沉默良久,看着薛宛如期待的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
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支持,薛宛如不管也不顾地冲了出去。
林木见她精神有些恍惚,不太放心道:“我们跟着去吧。”
薛明轩揉揉她的头说:“帮我安慰三姐。”
林木想想也是。即便他们跟着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加上薛明轩一向话少且清冷,估计能劝慰人的话比林木更少。或者只林木一个人跟去,确实比两个人更好。
林木于是点点头,忙不迭跟着跑出去了。
薛明轩问郑宇:“不是在躲日前就已经布了些人埋伏在那里吗,怎么孙程会被刺呢?”
郑宇叹了声,缓缓道来。
陈相国斩首的当日,虽然找到了一些史官吴涟灭门案的新疑点,但终究没有赶上将这些疑点上呈圣上,陈相国便被处决了。
相国的位置空了下来,一时间竟没有合适的人选,朝中要事需要人辅佐议事,圣上于是派人传了个口喻给四王爷,想着先是大略问一下他身体情况,再问一下他可否暂代相国一职。
“臣身体常有不适,惶恐圣恩,实难受命。”只这么一句话,四王爷就把来人给打发了。
皇上想了想,四王爷确实病了好些年,面色一直都不大好,听说身上那些旧伤还经常好了又发,于是不想再做勉强,却反倒被太后斥责了一顿。
太后善待四王爷,觉得皇上请得并无诚意,于是在她授意之下皇上拟下了一道圣旨。
只是圣旨还没发出,四王爷便重病垂危了。
太后着急,颤颤巍巍去了四王爷府守了好几天,四王爷才醒转过来。看来这身体实在不好,太后也不好再坚持了,要走之前问四王爷可知道哪个当做相国的人选,四王爷想了许久,最终推荐了张望开。
张望开时任户部尚书,在京都乃至洛国的口碑一向很好,公正不阿,爱民如子,廉洁正值。
听说重病的四王爷推荐自己做相国,张望开很是感激了一阵,却没想到几天后颁下的圣旨上,赫然写着新任相国王安的名字。
王安时任礼部尚书。其人个性呆板,又不善言辞,除了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文章外,实在找不出什么闪光点来。
因此,任命书下来的时候,连王安本人都傻了。上一任礼部尚书是陈相国的心腹,刚在前段时间的大清洗中被刷出局,告老还乡得十分匆忙导致礼部一时间无人顶替,于是才匆匆升了王安。没想到好运气一个接着一个来,今天居然连相国的位置也砸到他头上来了。
王安就在众人大跌眼镜之下从容坐上了相国位置,风风火火的开始处理起相国该做的事情,结果,虽然处理是处理了,但还是维持着他一贯的个人风格——谨慎、呆板。
郑宇请求再次彻查吴涟灭门案的奏折一递上去,就被极其有效率的退了回来。
王相国很白话的写了几个字,“既已定夺,何必再费人手重开旧案。”
郑宇差点没呕出一口鲜血。案子有疑点不是应该再查么?万一有隐情怎么办?
锲而不舍的努力,郑宇看着不断打回的奏折烦躁,但王相国显然比他更烦躁。
然后,王相国就托人传消息来了。“你查吧查吧,想查就查,但我这边不会差人配合转圜。”
也就是说,郑宇可以查,但他只能动自己下面的人,且只能在不耽误本身跟进案件的情况下去查,而且根本不会有人配合他。
郑宇愤懑。
早在要求再次彻查之前,郑宇便想起长史孙浩说过,吴涟死前曾跟他说起得了一本可以有力指证陈相国贪赃的帐薄,八成就是最后落到自己手中的那本。
只是孙浩并不知道吴涟的账本从哪里得来。
郑宇恨恨觉得本来有丝希望,却没想到又断了。
但孙浩沉默良久,缕了缕花白的胡须,沉沉说道:“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有些危险。”
☆、孙程
郑宇还没来得及领悟老头子话里的瞒天过海是什么意思,老头子就已经用他的行动展示了他想要达到的瞒天过海效果。
郑宇听着部下搜罗来的蜚语很头痛。
孙浩竟然命人散播出了一个信息,吴涟在死前曾向他透露过账本的由来。
那日郑宇来问他些有关吴涟的事情,掐头去尾的把案子里的疑点说了一遍,大意是说有人想借着吴涟的手推陈相国入火坑,很有可能中间横生了什么变故,于是那人便将犯下的灭门惨案,扭转矛头直指陈相国。
老头子和吴涟本就是忘年之交,听得这么一说,虽然是没什么证据,但已是心火大躁。郑宇本是猜测,看这情势赶忙想要压火消气,却没有想到老头子竟然在滔滔怒火中猛然想起,早些时候碰见吴涟时随意聊到的几句,似乎透露出吴涟认识那给他账本的人。
郑宇惴惴不安的提醒孙浩要注意安全,却见老头子没当回事,哈哈笑着让郑宇暗地派人手去探看四王爷、张望开等人的情况。
老头子认为,陈相国死了之后,按理来说四王爷或者张望开是最大的获利者。虽然事实上,最后的利益砸到了王安头上,但这实属意外。所以,这么论起来,如果真如郑宇怀疑的一般,那么能给吴涟这个帐本的人必然神通广大,而京都里真正神通广大的人并不多。
郑宇没想到这老头子竟会这么鲁莽,忍不住抚额哀伤。
孙家果然一代不如一代,这老头子若不是靠着世家的名望,连长史这位置怕是都混不到。
唉,说是长史还是特别的给他面子,郑宇听说这老头子因为脾气火爆,脑子又有点一根筋,文辞交际也全不是拔尖的,放在哪个部门都做不上什么事,还经常惹麻烦,所以最后上面头疼得只能分了个闲职给他——泰安公主长史。
反正都是一根筋的脾气,今天跳着脚打一架,明天两个祖宗也就都忘记了,这安排没想到收到的结果竟然出奇的好。
被这老头子的瞒天过海一搅合,郑宇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