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个秋日,道观中年纪最小的一清去山中砍柴,不慎被两个贼子盯上,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遭殃,清白不保。山道上却突然杀出个武艺高强的女英雄,几下便将两个贼子给打跑了。
一清感其恩德,再三拜谢,却见她那位恩人忽然捂着肚子哎呀了一声。她吃了一惊,慌忙询问,只见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柔声道:“无妨,是我孩子踢我呢。”
听说她孤身一人,又怀有身孕,一清赶忙请她入观。道观虽然清贫,但饭还是吃得饱的,瞧她这位恩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定然是赶路太急了,还是请她休息一下再说。
谁知这位女恩人竟然一来就不走了,找到住持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在此分娩之后再走?”
道观里的尼姑们犯了愁,这可怎么好,清修之地,来个孕妇算是怎么回事啊?还要生孩子,这……
一清见师父师姐有些为难,不忍恩人在外受苦,但又说不上话,便指引着她去了道观的后山。那里有个废旧的院落,收拾一下倒也能住人,这样既可以与道观中人相互照应,又解了师父的为难。
这下换成她恩人对她千恩万谢了,临离去时,恩人微笑着告诉她,她叫乔小扇。
这么一住便是六七个月,乔小扇的肚子渐渐大了,身子越发笨重,行动多有不便,一清便常去帮她劈柴担水,俨然是个小帮手。偶尔有时她也会凑在她肚子前面听动静,奈何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日她忽然问乔小扇:“乔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怀着身孕还在外面呢?你的相公呢?”
因为怀孕,乔小扇的脾气越发温和起来,比过往多了许多人情味,然而听到这话时,却是瞬间就变了脸色,嘴唇翕张半晌,终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一清也挺聪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从此再不敢问。
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一清估摸着再不久可能要下大雪,便准备给乔小扇囤积一些柴火,让她可以烧个热火盆取个暖什么的。哪知她在周围搜集柴火的时候竟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周围出没,一直围着院子转悠,一看那模样就知道是冲着院子里的乔小扇来的。
一清不知道乔小扇得罪了什么人,但是她此时身子重,武艺再高强怕也无法抵挡这些人,若是出什么事可就糟了。
左思右想,还是将这事情告诉了乔小扇,让她自己拿主意,谁知乔小扇听了之后半点惊讶也无,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早就发现了,没事的。”
一清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多问,只好忧虑重重的回道观去了。
谁知等她过两日再来,眼前的场景竟变了样。
那院子前不知是谁动的手脚,短短两日之内竟然盖好了一幢木屋,就与乔小扇住的院落紧挨着,好似早已是熟悉的邻居一般。
一清很好奇,走进院子前就一直朝那木屋中张望,谁知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个人。正在奇怪,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接着有男子在旁低声询问:“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老样子,无妨……”
“您的伤得赶快治,不能再拖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怎能离开?”
“可是……”
“好了,别啰嗦了,去看看她可愿来见我了。”
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门,一眼看到院门口站着的一清,顿时愣了一愣。
一清却是吓了一跳。虽然看他模样周正,可这魁梧的模样真是吓人,腰间还配着刀,这这这……不会是坏人吧?
她不敢多想,连忙奔进了屋子,走到房内一看,乔小扇穿了厚厚的袄裙,身上还系着斗篷,竟然在收拾东西。
“乔姐姐,你这是……”
“一清,你来得正好,我要走了。”乔小扇招手唤她走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你谁都不要告诉,我从后面悄悄走,待我走后,将这块玉佩送去给隔壁的那位公子,请他保重,莫再找我了,就这样。”
她一口气说完话,背起包袱,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落地悄无声息,丝毫没有临产孕妇的笨重。
直到窗外的寒风卷进来,一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玉佩,犹豫害怕许久,还是举步朝隔壁的木屋走去。
那先前的魁梧大汉还在门边,见她出来,神情微动,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忍住没说话。
“那个……”一清小心翼翼的走近,怯怯道:“乔姐姐让我来送件东西给什么公子……”
“巴乌,快请她进来!”
门边的人尚未说话,屋内已经传来一道声音,有些低沉虚弱,甚至说完后还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公子!”
一清只见被唤作巴乌的魁梧汉子立即转身进了屋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刚刚建成的屋内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家具也只有简单的桌椅。跟着那大汉左拐进入一间房间,便看到一人身着玄色宽袍,半倚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只是脸颊处有些微红,显然是刚刚平复了喘息,此时看向她的眼神炙热而充满期盼。
这山比较偏僻,有的时候来的都是一些猥琐男人,一清何尝见过这般美貌的公子,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怔忪了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这位小道长,请问你刚才说有什么要交给我?”
“嗯?啊?哦哦哦!”一清清醒过来,连忙将手中捏着的玉佩递了过去,明明是个躺着的病弱美男,她竟好像面对皇帝,几乎是垂着头双手呈上去的。
白玉般的手指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一清的手心,冰凉一片。她悄悄抬眼去看,心中奇怪,也不知这公子跟乔姐姐有何关联,为何乔姐姐一看到他就跑走了?看他病怏怏的也不像坏人啊。
静静凝视了一会儿玉佩,男子闭了闭眼,似有些疲倦,喘了口气才问道:“请问这位小道长,乔小扇人去哪儿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就是走了,还说让你别再找她了,自个儿珍重。”
“别再找了?”他微微苦笑,下一刻却又咳嗽起来,唇边都溢出了血迹。
一清吓的惊呼了一声,巴乌连忙从怀间取出一粒药丸递到他唇边,喂他服下,眼中满是担忧,“公子,我们先去治伤吧,您拖不得了,否则将来还怎么继续找少夫人啊?”
他仍旧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气息虚弱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先去与祖父和母亲碰头吧,不过人还要继续找,难得有线索,一定要派人好好跟着。”
“公子放心,他们都有数。”
“嗯……”他摆了摆手,“走吧。”
今天真是个古怪的日子,先是乔小扇,又是这公子,全都一下子走了。一清觉得真是诡异。
木屋中的东西都没有带走,那公子由大汉背出去时,手中只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一清问了那玉佩是什么,那公子说是他给他娘子的彩礼。
话说的这么明白,她终于明白,乔小扇的相公便是眼前这么一位。
不会是见他重病就不想要了吧?
呃,她的恩人不像是这种人啊……
临近天水镇时 乔小扇十分犹豫 若是回到家中 恐怕更加容易被段衍之找到 可是若不会去 即将临盆 总要找个地方落脚才是啊
不过仔细想来 此时也许家里落脚不容易被发现吧 她沉吟一番 慢慢的朝天水镇走去
这里的一切都好似完全没有变化 仍然是那些街道 也仍然是那些人 虽然是瑟瑟萧冬 街道上的行人却只增不减 可能是快要到年关了的缘故吧
想到上一个除夕她与段衍之一起携手游乐 此时却是天涯相隔 不经有些唏嘘
她将帽檐儿拉的更低 宽大的头蓬几乎罩住了全身 恐怕就是乔小刀此时都也认不出他来了
这个念头尚未想完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抬眼看去 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摊前跟小贩讨价还价 正是乔小刀
没这么巧吧?她赶紧侧过身子 佯装在摊前买东西 心中却在思索着要不要上前相认
谁知她还没有做出决定 便见一人骑马而来 径直狂奔直至乔小刀跟前 劈头便问:“二妹 可见着你大姐了?”
“啊?”乔小刀诚实的摇了摇头“姐夫 莫不是你寻人寻傻了?我大姐有意在躲着你 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明白 我前几天就在附近的道观见着她了”
乔小扇立即转身就走 马上的人她很想多看两眼 但是怕越看便越想留下
她应当与他再无交集的 否则只怕会害了他
身后马蹄声嘚嘚狂卷而来 她吓得愣住 半响也不敢动 待一马一人从身边擦过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发现她
她留心着身边的熟人 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到了镇口买马的地方 撑着围栏喘了许久
这幅身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她抬手抚了抚小腹 心中愧疚 自己的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了孩子···
“这位夫人 您想要买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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