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是娘亲的乖女儿。”秦夫人笑道,展开身边绣好的嫁衣。“这个,是小楼自己绣的?”
“是大小姐自己绣的呢!”秦小楼害羞不做声,一旁的景天接口道。
“绣得真好,亏我当时还想着在秋风找一位巧手的匠人帮你做好嫁衣,幸亏没做。”虽然算不上活灵活现,但是针脚细密,显见基本功有长足进步。不论秦家还是苏家,都不需要小楼精通针线做活儿补贴家用,过得去不会被人说嘴就好。
“还要谢谢娘亲的料子,不是这料子好,我也做不得这样。”嫁衣的料子,是得知女儿已经许亲的秦夫人特意派人从秋风城五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的。红艳艳的颜色,喜庆而张扬,垂顺的布料,极易显出新娘子的娇俏可人。这是当年秦夫人出嫁时娘家准备的压箱底的布料,到现在终于送到了嫡亲女儿的手里。
“傻孩子,还跟自家娘亲道什么谢?”自家有女初长成,秦夫人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自己养这么大的孩子,马上要做人家的媳妇儿了。
“女人啊,嫁到别人家,就不能和在自己家一样了。”秦夫人知晓秦小楼一贯有些执拗的性子,忧心地说道,“对待婆婆和小姑,可万万不能耍小性子了。”
“恩,我知道。”秦小楼乖巧地答道。
“《闺训》说,婚姻是前生夙分,今世姻缘。教导着女子要娴静恭顺。敬奉公婆,戏彩承欢。搀扶侍侯,纳锭缝连。进服献履,引扇加绵。调和五味,捧递羹餐。缓急答对,焉敢侮讪。钦尊姑舅,更胜椿萱。”秦夫人声音和婉,教导谆谆。
“嗯,女儿知晓。”秦小楼点头。
“《闺训》还有言,夫妻匪易,契注朱绳。冰媒月妁,□相逢。位法天地,蔼睦谦恭。敦质立品,贞烈咸称。赞功警过,化俗移风。仰仗企望,苦共甘同。庸痴丑陋,富贵贫穷。胎元造定,星命排成。饥寒固守,宠辱无惊。牝鸡司晨,刁悍传闻,愧增宗祖,臭遗乡邻。请依所论,如鼓瑟琴。”秦小楼伏在秦夫人膝上,没有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只乖巧应声。
“《女诫》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秦夫人声音依旧温柔,秦小楼却终于抬起了头。
娘亲在家,从来不强求她学习《女则》、《女诫》什么的,《闺训》虽有学,行为举止没有大的差池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较真。现在她即将出嫁,娘亲交待些侍奉姑婆的话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会说这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这实在不像娘亲平日里的为人。
“这些话,小楼以为对不对呢?”见女儿终于抬头,目光疑惑,秦夫人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话不好说明,但是该交待的做娘亲的一定要交待给女儿。这些《女则》、《女诫》,她自己自幼深受毒害,知道其害人不浅,所以当年小楼对这些一有抵抗情绪,她就顺势撤下了闺训的教养。
女人一生在世求的是什么呢?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一个相敬如宾的丈夫?其实都不是。不过求的,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按着这些闺训做确实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但是自家女儿难道生出来就是送给别人家磋磨的?
“传了这么多年,自然字字珠玑,金玉良言,都是对的。”秦小楼嘴上说着,心里却并不认同,嘴角耷拉着。
“那么,如果让你给冉俊纳妾,你会开心嘛?”知女莫若母,秦夫人怎么会看不出自家女儿的小情绪?换了个方式问道。
“我——”秦小楼说不下去了。便是再怎么样,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想过什么帮苏冉俊纳妾。怎么能说让一个或者很多个不相干的女人跟她分享苏哥哥呢?
“做女人啊,贤良淑德的名声很重要,更重要的,却是要抓住丈夫的心。”秦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女。
“你跟苏冉俊有小时的情分在,相处起来自然比那些未曾谋面的夫妻好很多,这也是为娘欣慰的地方。只是再深再大的情分,也经不起日日的消磨,你可知道?”
秦小楼睁大了眼睛,点点头,表示受教。
“真听懂了?”秦夫人将信将疑。
“没,娘亲,您好好给我讲讲呗?”秦小楼拉着她的手,摇晃着。
“你到了苏家,上面有嫂子,下面有幼妹,行为处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男人啊,便是再在意你,也比不过自己血缘相关的亲人。首要的,便是要跟你婆婆处好关系。苏家夫人,小楼你可还记得?”
“上次有见过。”秦小楼点点头。
“苏家人口算是简单,苏夫人也不是磨人难缠的性子,只要你做事没有大错,她应该也不会为难你。苏家小妹跟二嫂,我没有见过,也不敢妄下断言。只是小楼你要记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要将心比心的。便是行事有什么手段,也必然不能愧了本心。”苏家的人事秦夫人还比较放心,只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却是要慢慢摸索的。这个世间,多少女子看着嫁的光鲜,夫妇恩爱,儿女双全。但是内心里的苦水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倒。男人折磨女人的法子,不单单是简单地争吵打闹,多得是法子软刀子磨心。
“我记住了。”秦小楼认真地点头。
“你和冉俊之间,第一是要坦诚,第二是要谦让。夫妻之间该说透的话一定要说透,千万不要留下心结。便是有什么争执的事情,宁可自己先低头,也要记住不要留下隔夜的仇。你性子又犟,遇事多从冉俊的方面想想。”秦夫人只恨不得把自己这么多年跟夫君相处的心得一股脑倒给女儿,事无巨细地交代,秦小楼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上两句,秦夫人的表情便会露出那欣慰又心酸的表情来。
夕阳西下,撒在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上,安宁而祥和。这一天,慈祥的母亲谆谆教导着懵懂的女儿,两个人讨论着家事,讨论着管家,讨论着女红,讨论着这京城各种各样的风俗。
再有两天,便是秦小楼出嫁的日子了。新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她像一个苦读多年的书生上京应考,肚子里是满满的学问知识,却还是忐忑未来无法预知的挑战。只是,明天总是新的一天,一切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30成婚
新婚当日,还没等景天进来喊,秦小楼自己就醒了过来。昨夜虽说娘亲让她好好休息,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她却还是到了三更天之后才睡着。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的,终于不再是上一世的恩怨纠葛,而是这一世新的生活。等她嫁给了苏哥哥,一定好好过日子。上一世的错,她一定不会再犯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难得的好天气。地上的积雪早已经融化,甚至没有留下太多的潮湿。秦小楼这厢梳洗完毕,那厢全福婆婆已经进了屋来。
“秦小姐大喜。”全福婆婆是大嫂顾氏家三房的婶婶林氏,父母健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有劳婆婆了。”秦小楼羞红了脸,站起身行了一礼道谢。
“这是喜事呢,能送秦小姐出门,也是我这老婆子的荣幸。”林氏的笑容很慈祥,多年顺遂的生活,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的年纪年轻很多,也亲和很多。“吉时就快到了,可以的话,就开始吧。”
秦小楼乖乖地坐在镜子前,任由林氏帮着她绞脸梳头。脸上被线绞得火辣辣的疼,看起来却有如娇羞的红晕。
“秦小姐真好看。”林氏笑道。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花儿一般。
“婆婆过奖了,叫我小楼就好。”虽然可能是客套话,但是在大婚的当天,能有人夸奖赞美自己的容貌,到底是很开心的事情。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笀;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窗外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耳边是林氏温和的声音,秦小楼有些焦躁忐忑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刚刚打扮停当,秦夫人便进了来。
“我们小楼真漂亮。”阳光下的小姑娘,眉眼带笑,眼角含羞。
“娘亲!”秦小楼搂住她,撒娇不依。
“等等,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娘亲真舍不得。”秦夫人伸手想抱抱她,却停在了半空中。“放开吧,别乱了妆容。”
“没事,不会乱的。”秦小楼摇摇头,“娘亲再抱抱我好不好?”
“多大的姑娘了?”秦夫人嘴里嗔怪着,到底是舍不得女儿失望,轻轻地抱住了她。
“就是啊,多大的姑娘了,还要娘亲抱。”秦逸之走进门,就看见这母女俩抱在一起。
“爹爹。”秦小楼不依地看着他,“人家是舍不得娘亲!”
“那就舍得爹爹了?”秦逸之作伤心状,“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爹!”秦小楼不依。
“傻姑娘,你爹爹跟你玩笑呢!”秦夫人看着这父女俩不见面相互想念,一见面就吵闹不休,无奈地摇摇头。
只是再不舍,到了吉时也是要上花轿的。
秦小楼坐在花轿上,晃晃悠悠地,还能听到花轿外的议论纷纷。秦家并不算是大富之家,嫁妆并不如京城街里街坊猜测的那般丰厚。但是这样一个嫁妆不怎么丰厚家事也只是一般的姑娘,能嫁到风头正盛的苏小将军府上,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谈资。猜测更多的,便是这新娘子有一副花容月貌,吸引了年轻气盛的苏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