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自嘲地笑笑——苏冉俊，你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你已经不是那稚龄的小儿，永远跟他抢夺着小楼妹妹的些许关注。
只是到底意难平。
如果他也在秋风城守护着她的成长，是不是她也会把所有的少女柔情尽付于他？
盖头掀起的那一刻，新娘子笑颜如花。她就像千百个普普通通的少女一样，对新婚充满了娇羞和期待。只敢舀眼睛偷偷瞄着他，然后小脸就红得如身上的嫁衣一般。
真好。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笑靥，渀佛听到了心中花开的声音。
他在心中恋慕这么久的小姑娘，终于长成了他的新娘。
合卺交杯，喜婆在旁边唱着恩爱无双。
一切美丽的就像一场梦境，可惜还没等到天亮，所有的梦都碎了。
在喜婆和丫鬟退下之后，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新娘满脸的笑意冻结了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似乎也知道不合时宜，一张小脸羞得通红，乌黑的眼眸已经起了水意。
她说呀，她已经心有所属。
似乎是太过紧张，她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苏冉俊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可是一切，却昭然若揭。
她喜欢那个幽居在秋风城的三皇子嫡子李汉郁，只是她一时误会坏了名节，再不能嫁得心上人。远嫁来京城，她只希望可以为着爱人守身如玉。
“那么我呢？难道我娶个新娘子就是为了瞻仰你和别人的光辉爱情？”他听见了自己尖酸刻薄的声音，尖利到自己都快不认识。“夫妻之礼，本身天经地义！”
可是看起来那般软软糯糯的小妹妹，固执起来却是这么可怕。她愿意舀出所有的嫁妆给他，愿意帮他纳妾抬通房，愿意做一个恭顺贤淑的苏家主母，帮他打理后院，照料家人。
他多么想告诉她他对这段婚姻的期待。这么多年他不近女色，被一群损友百般打趣。这么多年他身在战场，受了再重的伤也咬牙撑下，只希望回来可以再看她一眼。这么多年她的生辰礼物，虽然都属着娘亲的名字，但是每一样都是他细心挑选，哪怕是事后要没日没夜通宵达旦地处理军务。
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心里，难过得好想像她一样趴在床上哭上一场。
他想，他永远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意了。
他心里那个小小的秦小楼，永远只能在他的记忆里跟在他的身后喊着苏哥哥，却再也不能宣之于口了——即使他们有着这般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这么多年的守身如玉，他这么多年的关注爱惜，他这么多没有说出口的心事，只能就这样埋葬在彼此相对无言的新婚之夜。
☆、13秦家有女初长成
他一身素白的衣衫，只簪了一根木头的簪子，在这被枫叶渲染的红似火海的世界里，显得格外萧索。
秦小楼一行人刚刚靠近了些，便有侍卫出来阻拦，他才堪堪回过头。
“放他们过来吧。”李汉郁第一眼没有认出小楼，却认出了这个抱着孩子的奶娘。“是秦家的小妹妹？感觉也没多少时候没见，都长得这般大了。”
“皇孙殿下金安。”金妈妈也认出了这个小少爷是大小姐百日宴的时候侧妃娘娘带来的三皇子嫡子，忙拉着安嬷嬷跪下请安。
“起身吧，都不必多礼了。”李汉郁摸了摸秦小楼的头，漂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哀伤，“不过才三年，小楼妹妹已经这般大了，要是她看见不知道会有多么开心。只是可惜了。”
“奴婢冒失，惊扰了皇孙殿下雅兴，还望皇孙殿下恕罪。”金妈妈刚刚起身，被李汉郁吓得又跪了下去。
“这寒山寺的枫叶人人可以看得，又不是我家后院，哪里算得上惊扰？”李汉郁示意旁边的侍女扶起金妈妈，“更何况我与秦家妹妹也算是有缘，怎么会怪罪于你？”
“谢皇孙殿下不罪之恩！”金妈妈站在那里，微胖的身躯颤抖着。
“不用这般正正经经的样子，我不怕吓着你，只怕吓着我们小楼妹妹！”李汉郁作势竟然是要从金妈妈手中抱过秦小楼，一时间金妈妈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场面有些僵持。
“小楼妹妹是我的，你不要来抢！”安嬷嬷一个不注意，苏冉俊竟然冲到了金妈妈身前，一副保护者的礀态。
“小楼妹妹是你的？”李汉郁不知是被他一身耀眼的衣服刺到，还是不喜他这般的态度，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字一顿地重复。
秦小楼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李汉郁性情一向内敛，上一世她也是观察了好久才知道这般表情已经是他内心极为不爽的表现。苏冉俊是个好人，只是上一世他已经为了她家破人亡了，这一世就不要在为着她触怒着喜怒不定的权贵了吧。
秦小楼心一横，就准备扑到李汉郁怀里撒娇讨喜，反正她现在是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名节可言。
“小楼？”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如天籁一般拯救了陷入困境的秦小楼。
“大哥，抱。”秦小楼对着赶来的秦军伸出了小手。
“远远看着就像妹妹，怎么娘亲没有一起来？”秦军接过秦小楼，“这么大了还总是让人抱，自己下来走。”
“夫人和苏夫人一起去寺里进香了。”金妈妈答道。
“这位小公子想必就是苏家的小少爷了。”秦军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初次见面，大哥哥也没帮你备什么礼物，舀着玩吧。”
“大少爷！”秦军还想与苏冉俊寒暄两句，却被金妈妈打断。“那一位，是皇孙殿下！”
秦军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李汉郁。
其实他初初走近就已经看见了这个小公子，只以为他也是来寒山寺观赏枫叶的人。在心中暗笑他小小年纪在这一片红中着着素白的衣衫，颇有几分不入流的沽名钓誉自命清高。这时听说他是皇孙，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竟然是穿的孝衣。
“请皇孙殿下安。”秦军给他行了一礼。
李汉郁的皓齿咬着下唇，只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不管是小楼妹妹还是这个大哥哥，看起来都更喜欢那个苏家的小公子一些。
“起身吧。好久未曾见到秦家姨姨了，正好一起下山，我也好去拜访一番。”就算他们都不喜欢自己，还有一个待自己好的秦家姨姨。
秦小楼眷恋地看着前方波光潋滟的镜湖，真的就像哥哥所画一般，红叶映着清波。这样美丽的景色，却就这样错过了，真的好可惜。
“小楼妹妹，下次我带你来看！”苏冉俊看着秦小楼若有所失的样子，自告奋勇起来。
“嗯，苏哥哥可要记得路，下次带我过来。”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只有苏冉俊和秦小楼偶尔搭上两句闲话。来的时候就感觉漫长的路回程更显得无趣。好不容易熬到了寒山寺门口，秦夫人和苏夫人已经等在了寺前。
“怎么这么久才回？”两位夫人在门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要不是这些天寒山寺人多事杂不好大举寻人，早就派人找过去了。
“我们去了镜湖，看到了好漂亮的枫叶呢，池水都是红的！”秦小楼兴致勃勃地跟秦夫人炫耀着。
“妹妹她们在镜湖边看枫叶，正好和我碰到，就一起回了。”秦军对秦夫人笑道，“娘亲也该去看看呢，金妈妈可是找了个好地方，不仅可以看到镜湖，还遇到了贵人呢！”
“姨姨安。”
秦军闪开身，秦夫人这才看到他身后的李汉郁。五官依稀还是三年前的摸样，个子却拔高了很多。
“殿下这是？”秦夫人打量着他一身的素服，惊疑不定。并未听说三皇子有何不适，三皇子妃又早已去世多年，皇孙这一身素服为谁所穿，其实已经是昭然若揭。
“未向姨姨报丧，是侧妃娘娘去了。”
李汉郁生母早逝，侧妃在府中分位最高，又是不好争抢的好性子，他这个嫡长子便被三皇子托付给了侧妃。侧妃对他虽无孕育之恩，却有养育之情。她的过世对于李汉郁来说，打击不亚于当时母妃的逝世。甚至由于三皇子妃去世时他太过年幼，李汉郁都不太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了。
“怎么会——”秦夫人一个踉跄，不是冬草在身边搀扶，差点摔倒在地。
她与三皇子侧妃年幼相交，虽然嫁人之后相隔天涯，但也互许知己。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她以为在京城富贵难言的姐妹，却已经与她阴阳两隔了！
秦小楼的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上一世她识得李汉郁的时候，李汉郁是借住在她家别院的。她知道他是三皇子的嫡长子，知道他一直想要回京博个功成名就，却就是不曾想他这样的身份是怎么样沦落到要在秋风城借住于一个普通富户之家？
果真是被情爱迷了眼的女人，秦小楼在心中自嘲。
可是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爱慕李汉郁到不顾生死的秦小楼了。那个秦小楼已经为着他死掉了，现在的自己绝对不会可怜他的处境！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秦夫人抹了一把泪，“不过就是短短的三年时间——”
“侧妃娘娘染上了时疫，已经召集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却不得良方。不过，她去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苦痛，走的很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