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竟就迈步往外走,锦瑟心一提,知吴氏的筹谋,便也不多劝,只看着凌燕给她披上一件大斗篷。吴氏要出去,冰莲和屋中丫鬟婆子们自是都要跟着的,一众人出了屋,吴氏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便笑着道:“果然是外头空气好,人都熨帖了些。”
她言罢就拉着锦瑟往台阶儿处走,锦瑟冲白芷两人使了个眼色,便笑着扶着吴氏的手,道:“婶娘慢着些……”
谁知她话尚未说完,便闻廊道的尽头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便是物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众人皆闻声望去,却见竟是一小丫鬟因走路不经心摔倒在地,她捧着的鎏金托盘,连带着上头的白瓷缠枝梅花的汤药碗一并摔在地上,碎的满地都是,那小丫鬟显也被药汤烫到,故而扔在尖叫。
众人尚未来得及将目光自回廊处拉回,便又是两声尖叫在身边传来,扭头时便只瞧见本好好站在台阶上的夫人不知怎的竟是倒在了地上,而她的身下四姑娘正平躺着,用身体垫在了夫人的腰背下,一双手更是抬着牢牢地护着撑在夫人的背上。四姑娘的两个丫鬟白鹤和白芷一人一边儿地架着大夫人的胳膊,大夫人半坐半躺地悬在空中。
瞧着情景,显然是大夫人没站稳险些跌倒,是四姑娘眼疾手快地和丫鬟一起扶住了她,这才没叫夫人摔倒!只是大夫人的面色却极为难看,紧闭着的唇抿成一条锋锐的线,眸中尽是阴厉之色。
而那尖叫声却还在继续,分明便不说大夫人发出的,众人再观,便见原先跟在大夫人身后的莲姨娘不知何时竟已滚落在了台阶下,正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捂着滚圆的肚子惨呼不已。那莲姨娘面色苍白,只一会功夫已出了一头大汗,双腿动作间粉白的裙子已湿了一片,显然,羊水破了!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天啊,姨娘被夫人推倒了,姨娘惊胎了!”莲姨娘身边伺候的单嬷嬷这才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忙奔下了台阶跪倒在地上将莲姨娘给扶住,眼见莲姨娘身下已经漫出血水来,登时便大声喊着。
吴氏将才趁着众人目光都瞧向了那小丫鬟,便欲推开锦瑟假装被锦瑟撞到往地上摔去,她摔倒的同时刚好又推了身旁的莲姨娘一把,将莲姨娘给推下来台阶。按她的计划,莲姨娘摔下台阶的同时她自己也刚好摔倒,两人一并落胎儿,别人自便不会怀疑她刻意陷害锦瑟,只会觉着是锦瑟心中有恨,趁机推倒她,而那莲姨娘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
按吴氏的计划,当真是一石二鸟,一来打击了锦瑟,再来也除掉了莲姨娘肚子里的野种,到时候便是姚礼赫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只会去恨锦瑟。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锦瑟和她两个丫鬟竟是如此的警觉和敏锐,她刚推开锦瑟的手,锦瑟竟就反过来死死拉住了她,接着倒先一步比她更快地倒在了地上,刚巧就用身子垫在了她的腰下,而她那两个丫鬟更是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她,这样吴氏便再不能诬陷锦瑟推她了,一时间面色怎会好看?!
单嬷嬷那边喊着,这边锦瑟已是满脸担忧的惊呼一声道:“婶娘!快看看婶娘她怎么样了?”
她一言,贺嬷嬷等人才算反应过来。贺嬷嬷的面色不比吴氏好到那里,忙上前和白芷两人一道将半坐的吴氏给拉了起来,白芷已拍着心口说道:“夫人没事,好在没有摔到,都是姑娘反应快呢,姑娘可摔疼了吧。”
白芷说着将锦瑟扶起来,锦瑟便疼呼一声,抚着腰一脸难过。众人不知内情,只觉着四姑娘当真是善良,和夫人生了嫌隙,却还如此仁厚地去舍身救下夫人,这般品行高洁,以恩报怨,当真是叫人不得不赞上一声呢。
再瞧面色难看的夫人还有躺在地上痛呼的莲姨娘,登时众人心中便各有想法。这好端端的站着怎会发生这种事情,只怕是夫人和莲姨娘在较劲,至于到底是两人谁在害谁,那便不好说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在此时院子中响起一声男人的震喝声,正是姚礼赫自月洞门外快步过来,他的身后江姨娘抱着只宠物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也进了院子。
姚礼赫见吴氏被人扶着站在台阶上,而冰莲却倒在台阶下的青石地上,被单嬷嬷抱在怀中,身下一滩血水,显然是惊了胎气。偏吴氏和她那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竟无一人上前帮忙,登时气恨的面色铁青,他虎步生风地过来,盯向吴氏的目光似能将吴氏给生吞活剥了!
但非是吴氏和丫鬟们不帮忙,实是将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又太突然,也太过诡异,故而众人都愣住了,便是吴氏自己也都还没回过神来,谁能知道姚礼赫竟踩着这个点刚巧便进来了!
吴氏被喝斥,这才反应过来,她见姚礼赫一脸盛怒,又因计划没按她所想的进行,故而心中着实慌了一下。可紧接着她便又平静了下来,只因本来请姚礼赫来便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虽不明白江姨娘怎也跟着来了,虽是叫姚锦瑟那死丫头警觉地又逃过一劫,可这都无碍大局。能除掉冰莲肚子中的肉已经是有所收获了,其它的她都已安排妥当,只待老爷瞧见她也因此掉了胎,自便不会怀疑她,只会当这是一场意外罢了。
吴氏想着便忙也换上了惊慌地神情,忙吩咐着贺嬷嬷,道:“快!快看看姨娘怎么样,都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啊!”她说着却是面色一变,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往地上瘫倒,惨叫着,“疼……我的肚子……孩子……乳娘……”
说话间她已软倒在地,鹅黄色的裙裾下一抹血色蜿蜒而下,竟然和那冰莲一般模样了。丫鬟婆子见此一拥而上,纷纷惊呼。而姚礼赫本已将冰莲抱起,见吴氏这般,登时便懵了,瞪大了眼睛盯着吴氏,身子晃荡着当真是有些两眼发晕,站立不稳。
他好容易人到中年又得了这两个子嗣,本便期待非常,却没想到今日竟同时没了,他一来接受不了这惨剧。再来也实在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将才见冰莲情景,他只当是吴氏害了冰莲,如今看自家夫人也动了胎气,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叔父快将莲姨娘交给婆子们抱进暖阁安置吧,婶娘肚子里的才是叔父的嫡子啊!”
身旁传来一个焦虑却清亮的声音,姚礼赫回头正见锦瑟满脸担忧地瞧着他。姚礼赫虽疼爱迷恋冰莲,可嫡庶却还分得清,闻言他回过神,忙见怀中冰莲往婆子身边一推,喝道:“快!将姨娘抬进暖阁好生照料!”
言罢,又看了一脸苍白目光盈盈满是委屈和痛苦的冰莲一眼,这才快步上了台阶去瞧被丫鬟婆子护着的吴氏。
他见吴氏的裙裾已被鲜血和污秽等物染红,面色便惨白了起来,忙抱起吴氏便往屋中冲。吴氏倒在姚礼赫的怀里,一手按着腹部,一双眸子却泪眼朦胧地盯着姚礼赫,道:“老爷……莲妹妹她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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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礼赫见吴氏都这般了还惦记着冰莲,又见她苍白的面上满是憔悴,一双眼睛是那么的悲伤,映着那一身素衣,一头乌发愈发娇弱,登时心中便充满了愧疚,只觉将才不该喝斥于她,兴许只是一场误会。
他正欲答,吴氏却泪珠儿滚落,又断断续续地急声道:“老……爷,都怨我……妹妹没站稳,我没能……没能拉住她,却又不中用地累地自己也摔倒了……我们的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面上神情是那么脆弱,那么悲伤,又饱含着对他的歉疚之情,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襟,那般无助。姚礼赫被吴氏瞧的心中一片疼惜和感激,翻腾着更浓的愧歉之情,他忙劝道:“莫慌,大夫快来了,孩子定然能保住的。”
说话间已进了内室,他将吴氏放在床上,贺嬷嬷已一脸急切地道:“夫人这般,老爷还是快些出去吧。”
姚礼赫闻言这才又握了握吴氏的手腕,转身出了房。谁知他刚出来,凌燕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道:“老爷,您冤枉我们夫人了。将才实是莲姨娘突然推了夫人一般,好在夫人福大,被四姑娘救下,而莲姨娘自己却恶人有恶报地摔在了台阶下这才动了胎气。老爷您想想,夫人是正室,肚中小少爷是嫡子,她岂会拿自己的万金之躯去和莲姨娘硬碰硬?夫人已有三位子嗣,在府中地位牢固,那莲姨娘的出身,便是生下了庶子也碍不到夫人啊,夫人她今儿将莲姨娘唤来已喝了她的茶,正式抬了她为姨娘,若然夫人怀恨在心,又岂会如此?是莲姨娘心胸狭窄,欲害夫人啊,老爷!”
姚礼赫闻言,想着将才吴氏的话,心中确实起了疑心,可莲姨娘的身份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害吴氏,姚礼赫却不信的,一时便只觉许是一场意外。他想着面色便也不好看,冲凌燕冷声道:“起来,还是先照顾好你们夫人要紧。”
而屋外,锦瑟瞧着婆子将冰莲抬进暖阁这才举步过来,听到姚礼赫和凌燕的对话,她不觉微勾唇角。
原先她只当那冰莲是通过手段知晓了吴氏落胎一事,见吴氏秘而不宣,便猜她是在谋划一场阴谋,这才提前向自己示警,拉自己和她一并防范,互为依持。如今见此情景,锦瑟已然确定,多半吴氏肚子里的肉便是冰莲亲自弄掉的,而吴氏竟毫无所觉,还自以为是的设局去害冰莲,岂不知她自己早便在冰莲的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