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才恍然瞧见的那无双风韵竟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身上,这叫杨松之不得不诧异,暗道古怪,想着自己方才竟是盯着这么个半大小姑娘瞧花了眼,当即面上就是一阵发红,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他目光所及,却见萧韫正含笑望来,目光莹润含着打趣笑意,杨松之面上愈红,却也瞪了萧韫一眼。那意思仿似在说,别瞧我,你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
萧韫见他瞪来,却只一笑,温雅依旧。
柳嬷嬷已快步迎上前去,道:“姑娘怎来了?”
这来人正是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锦瑟,如今天色已亮,眼见柳嬷嬷还未回去,她便知平乐郡主这边只怕不妥,心下一叹,唤了白芷跟随着带上早先准备好的檀木盒子移步此院。
锦瑟冲柳嬷嬷安抚一笑,这才瞧向站在院中的两位气质平分秋色的翩翩俊公子。
她率先凝眸瞧向杨松之,他那冷峻的五官入眼,前世闭眸间那一晃闪过的带着震动和惋惜神情的男子面庞便也跟着浮现在了脑中,和前世比此刻的杨松之尚显稚嫩,身上少了些沉稳冷峻之气,却多些大男孩的英朗之态。
前世她也算有助于镇国公府,杨松之许会瞧在此情分之上,允柳嬷嬷和蒹葭为她收尸吧,如此看来她倒也不算死的太过凄凉。
如是想着,锦瑟眸中闪过一抹自嘲的讥诮,这才福了福身,道:“小女子见过镇国公世子。”
将才赵嬷嬷已向杨松之禀过柳嬷嬷前来送花一事,此刻见柳嬷嬷迎上,杨松之自已知晓锦瑟身份,闻言便抬手道:“姚小姐客气,还未当面谢过小姐送花之恩,又劳小姐记挂,沐寒而来,实在有愧。”
锦瑟闻杨松之言语客气,自知是那一盆素心兰之功,含笑起身,清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世子亲自谢过。小女幼时曾和郡主有数面之缘,心中委实难安,冒昧前来世子莫嫌小女添乱便好。”她言罢,微微转身,素手轻抬,身后跟着的白芷便将一个檀木雕花的盒子呈给了她。
锦瑟接过,这才又瞧向杨松之道:“郡主产后难免失血,小女这里却恰好有一株田七,思虑之下便送了过来,还望世子莫怪小女唐突。”
杨松之虽对药材知之甚少,可也知道,这田七又名血参,是补血第一良药,十分珍贵,在大锦更是有“金不换”之俗称。
他眸光一亮,尚未答话,身后平川已惊喜地道:“田七?爷,奴才遍寻江州几大药铺都未买到这田七呢,姚小姐这一株田七,当真是救命的及时雨。”
杨松之自小在军营长大,身边几个小厮也都是常年跟随他在军营厮混惯了的,故而他并不将几人当奴才,也从不用大户人家主子说话,奴才未经询问不能插话之类的规矩去拘束他们。
此刻听闻平川的话,杨松之眉宇间闪过感激,令赵嬷嬷上前接了锦瑟手中檀木盒,那盒子打开,却见里头的金黄锦缎上躺着一株块根极大的田七。这田七外表呈现灰褐色,断面灰绿,在晨光下质地坚硬肥实,当真称得上是有铜皮铁骨之状的上上品田七。
“好一株稀世田七,有此救命良药,郡主必会无碍,书寒可无需多忧了。”身旁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却是萧韫目触那田七禁不住含笑赞了一声。
萧韫是何等身份,萧家数百年的望族名门,什么稀世药材没有见过,能得他如此称赞,便可见手中药材之珍贵了。
杨松之虽不识药材,有了萧韫这一赞,又听他语气较之方才轻松一些,当即便心中大定。可也知如这般救命的药材得之都是珍之慎之地藏着供自家急救之用,万金难换,此刻得姚家小姐如此厚赠,却是要欠下救命的恩情了。
只这药若真能急救姐姐一命,姚家小姐便是要他性命也是无妨,他忙再次郑重地冲锦瑟弯腰作揖,谢道:“姚小姐今日大义,在下记下了。”
锦瑟错身避过,感受到一旁萧韫探究的目光,这才眸光流转瞧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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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将才锦瑟不过眸光掠过萧韫的身影,只觉是个有着明月清朗之气的男子,如今细观,率先便坠入了他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中,那深深的眸子里幽静一墨颜色,无波却已自带笑意,明澈却叫人探究不出他笑意下任何更深的情绪来,这样一双眸子仿似能洞察人心,定定地锁着她,不觉便叫锦瑟的心一个失跳。
她移开视线,再观男子容颜,那俊逸的五官倒不能使她惊叹了,仿似早已知道,那样一双眸子是势必要配这俊美的五官才相得益彰。
男子唇边自带一抹淡淡微笑,周身透着种舒缓的闲适,披着件玄青色绣蓝丝边流云纹滚白狐狸毛的大氅,穿着月白色窄袖直裰袍服,袖口领口青线纹着祥云图案,腰间挂着双鱼白玉佩,佩下长长的墨绿色丝绦在微风中轻摆,整个人身如兰芝玉树,气质温润俊雅。
说起来谢少文的气质倒和此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面前男子却更见内敛沉稳,他的温润是从骨血中透出来的,仿似他站在那里不笑不语已是倜傥自然。
若说谢少文气质如玉温润,那这男子便更似朗月清辉,无处不带着叫人心旷神怡的温雅。锦瑟这打量不过是在眼波流转间,待垂眸时她已了然了萧韫身份,只因这般男子本便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如今恰在江州的大锦青年才俊,除却那位有谪仙之称的萧氏嫡长孙外,再不会有人能有这般气度风采了。锦瑟眸光微动,暗赞一声,萧家韫郎,名不虚传。
再次抬眸,锦瑟方笑着对杨松之道:“世子不必客气,药尽其用,方算良药,还是快请大夫开个常备的方子,先取用些熬了补血汤药备着才好。”
杨松之点头,那边赵嬷嬷已是接口道:“老奴去请大师写个方子,这便去给姑奶奶煎药。”
杨松之却道:“既是产后补血的常用方子,有伯约在,何须打搅大师,速去取纸笔来便是。”
萧韫闻言倒也不推辞,只淡然而笑。待赵嬷嬷拿来纸砚笔墨,平川也已搬了条案置放在了院中,小丫鬟将纸铺展,用镇纸压住,萧韫已自行磨了墨,笔蘸浓墨,略一思索,潇洒执笔落墨,笔走游龙,竟是果真写起方子来。
锦瑟瞧着不觉微诧,身旁杨松之许是瞧出她所想,便轻声道:“姚小姐许还不认得,这位可不是大夫,乃青阳萧家长孙萧韫。伯约他素爱游山玩水,遍走大锦南北,常年在外难免会遇毒虫叮咬,或是有个头痛脑热的,他又是个不喜就医,却爱看杂书的,索性便自研究了岐黄之道,如今倒也算个半吊子大夫。”
锦瑟闻言失笑,那边萧韫却已落笔,竟忽而笑着望了过来,瞧向锦瑟,道:“姚四小姐两颊绯红,显是思虑过度,烦心忧虑,致使阴虚火旺。四小姐这两日可是夜寐多梦,腰膝酸软?情绪稳定,心态平和方为养生之道,方不致邪毒入体。”
锦瑟被萧韫含笑的眸子一望,只觉他那目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又听他说自己思虑过度,劝她心态平和,不觉心中讥诮,面上却笑得温婉,福了福身,道:“多谢萧公子关心。”
她言罢,那边赵嬷嬷便忙道:“既是有些阴虚火旺可不能再着寒气,山中风大,晨起凉寒,姑娘快莫站在院子中了,赶紧随老奴进屋……”
赵嬷嬷说着却又是一愣,只因这寺中给女客留宿的院子本便建造简单,只有四间屋子,如今一间做了产房,一间堆满了杂物,还有一间被临时辟做烧热水,煎药之用,如今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和产房相连的那间暖阁。可这妇人生产,姚家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却是不好进屋去的,按大锦的规矩,男子进产房会有血光之灾,未出阁的姑娘进了产房非但会妨到将来子嗣,更是会折寿的。
今日这也是没有法子,才请了世子到院子来坐镇,在院中到底也不算进了产房,而那入却不好请姚家姑娘到暖阁中去,那暖阁和内室连着,严格说来已算是进了产房了。
赵嬷嬷想起这一茬来,不觉话语一顿,尴尬地站住了,她正要改口,锦瑟竟是跟着她移了一步,笑着道:“如此便偏劳嬷嬷了。”锦瑟的意思却是要跟着赵嬷嬷进去屋中的。
赵嬷嬷闻言便又愣了下,心想着是锦瑟不知事,可又觉着这样的规矩锦瑟便是父母早亡,也不可能不知道啊。她只当锦瑟是不好意思推辞,不愿拂了她的面子这才应了,当即心中对锦瑟便又多几分喜欢,忙道:“将才是老奴忙慌了,这暖阁和产房相通,只怕姑娘进去不甚吉利……”
柳嬷嬷将才便欲阻止锦瑟,如今听赵嬷嬷如是说,忙也劝道:“老奴守在这里,郡主生了定第一时间过去禀了姑娘。”
锦瑟却是笑着摇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岂会害怕妨了未来子嗣,折了寿命?更何况,她本也不信这些个说法。再有,想着母亲当年的不幸,如今锦瑟心里却有些执念,想呆在这里尽上一份心,也许因她的催生兰花,因那株稀世田七,平乐郡主真能转危为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