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不舍得离开这个小密室,如今却只得推开了门拉了锦瑟出来,锦瑟细瞧那药方,一时间又怔住了,这方子开的却是金匮肾气丸。
“这消渴症是燥热症,需要用凉、润之药,可这金匮肾气丸是热性药啊,非但不对症,而且是和病症正好相反的,这如何能够治消渴症?!你这方子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
锦瑟瞧罢不觉抬头蹙眉,满脸不解,完颜宗泽便笑着道:“我不通岐黄之术,不过这药方却果真治愈过消渴症,而且见效是极快的。方子出自一个北燕大夫,我曾令他偷偷给柳老太君望过诊,依他的话柳老太君病情并不严重,用此方不出五日必能消渴。至于道理,他却也是说了些的。”
完颜宗泽忆了下这才又道:“说是用此药方止渴,便如同水和火一般,夏天大雨来临之前,便是闷热的,待刮起了大风,风过后便是大雨。《黄帝内经》便有证:热生风,风生雨,雨水便能止渴,也就是说水须通过热才能发挥作用。”
锦瑟闻言心思一转,犹如醍醐灌顶,已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喜声道:“是了,消渴症也是一样,人喝进的水,若然不通过热的作用,便会直接排出,出现多尿的情况,可若是喝进的水能够通过火的作用把它变成气,便能上行至肺、至口,以润口渴。这金匮肾气丸当是通过这种医理起效果的,寻常方子总用乌梅、茯苓这些生津止渴的药物,结果却越喝这些药越是渴,见效甚微,谁又能想得反其道而行之却能达到如此的疗效!”
完颜宗泽见锦瑟一双明眸晶晶灿灿,喜不自禁,便笑着摇头,又道:“那大夫如今尚且在我府中,改日我叫人送他过去,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便是。”
见锦瑟面带犹豫,只目光盈盈瞧着他,完颜宗泽便又笑着道:“那柳克庸是大锦鸿儒,即便我治好柳老太君的病他也不会改变态度,令得晚节不保的。柳老太君亦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我寻的方子即便能治病,她也是不会用的。再来我若当真施手段治好了她的病,只怕柳老太君为全柳克庸的名声,为不叫柳克庸为难,会做出自戕之事来,那般便更适得其反了。所以这方子留在我手中半点用处也没有,原便是为你寻的。”
柳克庸进京时间并不长,这医治消渴症的方子并不好寻,哪里能这般凑巧便被完颜宗泽得了?而且那次也是他头一日在她的房中瞧见她查阅医书,第二日便送来了不少相关药方。完颜宗泽这分明是说的假话,他必定是早便在寻此良方了。可如今,他却将此良方送给了自己。
锦瑟一直便知道完颜宗泽对自己好,却未曾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将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来看待的。这方子完颜宗泽也是近两日才得到,原本就是要拿给锦瑟的,柳克庸那里他已在想它法,不想今日倒先撞到了锦瑟和萧蕴琴箫和鸣的情景,方才他一出柳府便忙着叫人回去将方子取了过来。
如今见锦瑟瞧着他不说话完颜宗泽倒觉有些别扭,抬手捏捏她的面颊,方才闷声道:“以后莫再去做讨好人的事,我瞧着不舒服。”
锦瑟心生一触,却未再多言只将方子折起收回袖中,抬手圈住完颜宗泽的腰埋进了他怀中,两人静静地呆了片刻,完颜宗泽才拉了锦瑟的手,道:“走,带你去瞧场戏。”
他说着拉了锦瑟行至北墙处,不知触及哪里那北墙角竟一声响开出一个隐门来。锦瑟原担心文青等得急了,方才有完颜宗泽的话,素知他虽玩闹,却非鲁莽之人,行事也历来谨慎,他既说文青这会子不会念着她,便必定是寻了什么事情绊住了文青,故而锦瑟也不再着急,加之这会子她也有些舍不得回去。
于是锦瑟见此,便默默地任由完颜宗泽拉着她自那隐门出去,出了那道暗门,锦瑟四望,却见这处已然是成衣铺左近的酒楼,方才影七一晃便是进了这酒楼。想来完颜宗泽方才也是避人耳目先到的这酒楼,这才又偷偷去的那成衣铺子,这样即便是有人瞧见她进了成衣铺,也不会有所怀疑。
酒楼中已有人接应,锦瑟一路跟着完颜宗泽快步进了一间雅室,完颜宗泽将她推至窗边儿,令她自窗缝往下瞧,锦瑟顺着完颜宗泽的指示瞧去,却只瞧见了一个算命摊子,那算命先生做道士打扮,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头发银白,多散在身后,头顶却束起辫穗来归在脑前插了根乌木簪。
自侧后瞧,可见其侧面红润有光,倒是一片的道骨仙风,摊子边儿上围着一圈儿人,叽叽喳喳却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间或传来神算,神卦之声。锦瑟虽得重生,却也仍旧不信这算命之事,正不明完颜宗泽叫她瞧个江湖骗子作甚,完颜宗泽便在她耳边低声道:“来了。”
锦瑟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见两个穿锦绣袍服,衣着极为华丽的男子相携着挤入了算命摊,显是来凑热闹的,既是完颜宗泽叫她瞧此二人,锦瑟便细细打量,可再怎么瞧也未瞧出两人有什么不妥,不过是穿戴更为尊贵一些,瞧着便是常年养尊处优之人。
而她正奇怪,那边却不知出了什么事人群皆安静了下来,接着也不知那神情倨傲的华服男子说了句什么,便闻那算命的老道抚须道:“足下既是要测字便请留个字吧。”
也不见那老道如何提声,可他的声音却极为洪亮,竟犹如壮年一般,虽隔的远,锦瑟却也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再观围观之人的神情,还有那两位华服男子的神情,锦瑟已然明白,是这两位男子不服众人对老道的夸赞在凑热闹寻事呢。
那老道言罢,将笔沾满浓墨递给其中一名华服男子,那男子却未曾接笔,只用脚在青石板地上随意划拉了两道,老道便笑着道:“足下所留乃是一个人字,却不知足下是要问什么?”
男子又回了一句,声音却远没老道的洪亮,锦瑟未曾听见,就听那老道又笑着道:“足下是问前程?足下的前程还用问吗?天下之人皆被足下踏于脚下,可见足下乃是人上之人,其贵不能言也。”
锦瑟听闻老道这话登时便惊地瞪大了眼睛,回头盯向完颜宗泽,道:“他是……”
锦瑟话未说完便忙住了口,却目光流转着瞧向皇宫的方向,完颜宗泽便笑了,勾唇点点锦瑟的俏鼻,道:“微微冰雪聪明。”
一百四二章
锦瑟听闻完颜宗泽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登时便惊地双唇微启,她素来便知明孝帝是个昏君,喜好玩乐,贪恋美色,行至荒诞,可却也没想着他贵为九五之尊竟然会做出易装出行,游逛街市的荒唐事来,这难道不是戏词,话本里头才会出现的事情吗。
她犹自愣住,完颜宗泽见锦瑟一脸惊诧,红唇轻启,却忍不住低头又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锦瑟这才回过神来,嗔了完颜宗泽一眼,再去瞧外头时,却也不知那老道又说了什么,引地明孝帝仰天而笑,似那老道说的话滑天下之大稽一般,而于明孝帝一同的那锦袍男子这会子功夫却已换了一副神情,方才还一副跟着凑热闹的戏乐之态,如今他那面上全是惊慌和焦急,正拉着明孝帝欲离开人群。
锦瑟便忙回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完颜宗泽便笑着自身后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老道算出明孝帝今日会有一场桃花劫,不过同时呢,却也有一场血光之灾。”
锦瑟自猜出明孝帝的身份便知这老道定然是完颜宗泽安排之人,只是他这是要做什么锦瑟一时间却猜不出,如今听完颜宗泽这般说,那明孝帝一会子是定要经受老道所说的桃花劫和血光之灾的,这便是完颜宗泽叫她来瞧的好戏吧。
“哪人是谁?”锦瑟瞧向拉扯明孝帝令其离开之人问道。
“那是吴王朱厚望。”
完颜宗泽的声音传来,锦瑟再度受惊,早先她听闻明孝帝会下旨令武安侯府和她退亲皆是因吴王之故,她便曾怀疑此事是完颜宗泽动所为,可转念又想那吴王可是大锦皇室,是天潢贵胄之身,万没道理受完颜宗泽的支使,大锦灭亡于他半点好处都没有啊,于是锦瑟当时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却不想吴王竟果真……
“原来竟真是你,怨不得当日退亲那道圣旨会来得那么蹊跷又赶巧……”
锦瑟忍不住嘟囔一声,完颜宗泽便笑了,接着又怪声怪气地道:“为了微微能顺心如意,本王可当真是处心积虑,煞费苦心啊,本王对微微的一片心,那是日月可鉴,微微到现在才瞧见吗?”
锦瑟见完颜宗泽捧着心窝做情深之状,不由失笑。而楼下,朱厚旭正一脸兴奋地拽着抓着吴王的胳膊往街市上走,全然不顾吴王的阻劝。
“二哥,万一那老道的话当真应验,那可如何是好,四弟求求二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来日二哥再有兴致,弟弟我一定好生安排,再陪二哥同游街市,体察民情。今儿二哥只当可怜弟弟,还是先回家吧。”吴王一脸焦虑地劝着。
“好容易出来,这会子本公子什么都还没看,什么都还没玩,哪有就回去的道理?!再说,这老道的话若然当真应验,那才叫好玩,本公子一准封此老道为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