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尚未出声,倒是那边二夫人蒋氏笑着道:“这老年人多多少少都会觉着关节疼痛,老太太穿了大姑娘这件亵衣,夜里起夜便也不怕走风,关节着凉了,这也就是大姑娘这样伶俐聪慧,又纯孝的才想的到这些个小事。”
蒋氏言罢三夫人马氏便也接口道:“那也是咱们老太太平日里对小辈们慈爱,才得大姑娘如此惦记啊。”
两人一唱一和将老太太哄的高兴,拍着姚锦玉的手道:“长慈幼恭,原该这样。”
小郭氏瞧着姚锦玉依在郭氏身边却不舒服,笑着道:“要说咱们大姑娘是长大了,以前一年两年也不见拿什么绣活来福禄院,今儿这刚给老太太做了件亵衣,便又说要再做一双鞋子来,当真是勤快又手巧。不像我这三丫头,手笨的紧,也就会绣个把抹额。”她说着点点姚锦红的额头。
郭氏是极爱戴抹额的,平日里姚锦红常于郭氏做抹额,几乎每月都送条新的到福禄院来。郭氏这般一说,便更衬的姚锦玉刻意讨好起来,姚锦玉心中发恨,却知越辩白越显得心虚,干脆便眼圈一红,有些羞赧又委屈地低了头。郭氏见她如此,倒觉她是真懂事了,便瞧了小郭氏一眼,拉了姚锦红,道:“不准你说我这乖孙女手笨,我的三丫最是伶俐了。”
姚锦红便扑到老太太怀中一阵撒娇,锦瑟只坐在一旁瞧热闹,又说了一阵子话,才各自散了。锦瑟往依弦院走,刚出了福禄院便被还二夫人追上,她却笑着问道:“四姑娘前几日是不是去逛过园子?不知可曾捡到一支凤蝶的赤金钗?”
锦瑟闻言一诧,见蒋氏殷殷地瞧着自己便笑着摇头,道:“我初八那日到园子中逛过,却未曾见到什么金钗,二婶娘丢了金钗吗?”
蒋氏便自一叹,道:“可不是吗,我觉着便是丢在了园子中,偏叫丫鬟寻了这几日都未寻到,那钗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寻不到却怎生是好,这才想着问问四姑娘。”她言罢却又紧紧盯向锦瑟又道,“四姑娘那日在园子可见了什么特别的事?可有看到哪个婆子丫鬟鬼鬼祟祟之举?若是叫我查出哪个下人捡了去却敢藏私定拔了她的皮!”
锦瑟却依旧笑着摇头,道:“当日我去园子时已是旁晚,除了碰上莲姨娘外,还真不曾遇上什么人。二婶娘再找找吧,许是放在了什么地方忘记了也未可知。”
蒋氏见锦瑟神情未有不妥之处这才点头应了,又说了两句话便去了,锦瑟乘上暖轿,瞧着蒋氏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福禄院中,姚锦玉伺候着姚老太太用了一碗血燕粥,见老太太有些疲懒地在罗汉床上依着闭了眼睛,姚锦玉才福了福身道:“祖母也累了,孙女便先退下了。”
老太太闻言睁开眼睛,见姚锦玉半蹲在那里神情小心翼翼的,不觉一叹冲她伸出手,道:“大丫头过来。”
待姚锦玉将手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握住,这才宽慰她道:“祖母瞧见你懂事了便安心了,你母亲的过错祖母不会算在你身上,你是祖母的嫡长孙女,祖母没有不偏疼的道理。往后不必如此,只却也要好好跟着嬷嬷们学规矩,不可再有轻狂之举。你谦恭贤淑,又是姚家的嫡长女,祖母自会为你筹谋一门好亲事。你须得知道,你是姚家头一个出嫁的姑娘,若然你嫁不好,你的几个妹妹们又怎能好了?端是瞧这个,祖母便不会亏待了你。反之,你的名声若不好,你几个妹妹便更要受影响,故而祖母才对你更加严苛一些,你须得给弟妹们做好表率才是啊。”
姚锦玉闻言眼泪便唰的一下出来了,面颊也是一红,颤声喊道:“奶奶……”她说着便扑进了郭氏怀中,好一阵痛哭,她才抹了泪,道,“奶奶的话孙女都记下了,往后定痛改前非,再不给我姚家脸上抹黑……只是……”
她说着似委屈又似犹豫地瞧了郭氏一眼,这才起身在罗汉床前跪下,道:“只是孙女真真是冤枉,那日老太太寿辰,孙女实是受人陷害。孙女本已准备到祖母这里,是四妹妹跟前儿的白鹤去孙女院子中讨茶,又说四妹妹想请孙女过去说话,孙女这才到的依弦院,谁知在院门口便被柳嬷嬷堵住,说是四妹妹又躺下了,叫孙女代为招待世子……孙女愚笨,瞧不出别人的陷阱丢了姚家和祖母的脸,可孙女真不是那轻狂,不要脸面的人呐。祖母明鉴啊!”
郭氏闻言见姚锦玉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到底对亲孙女更为信任,当即便恨声道:“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好不嚣张竟害起我的正经孙女来了!哼!”
郭氏本便是个没能耐的,好在嫁了个好男人,姚老太爷姚江虽也有妾室,但他对嫡庶却分的明白,对郭氏也极为敬重,这才使得姚家内宅没有翻天。吴氏进门,手段便极为了得,若非姚老太爷震着,郭氏说不得还要吃儿媳妇的挂落。老太爷过世后,吴氏便将郭氏挤出了中馈,这么多年更是牢牢把持着中馈。
如郭氏这样的糊涂人,姚锦玉不过几句话她便动了心思。加之最近因为锦瑟,姚家没少丢人现眼,郭氏本便对锦瑟生了怨恨,心本就是偏的,这一听姚锦玉的话,便真以为自家大孙女是个好的,一切都是锦瑟在捣鬼。
姚锦玉见郭氏动了意,便又道:“孙女听说昨日父亲独留了武安侯世子和四妹妹在书房中叙话,可后来武安侯世子却浑身是伤地被两个护院抬出了书院,父亲令姚管家翻遍了姚府偏就找不到那两个护院。想着我姚家竟……竟然有陌生男子出入如无人之境,孙女着实害怕啊。生恐四妹妹她对孙女怀恨在心,也叫你两个男子来寻孙女麻烦。孙女昨儿夜里睡觉都极是不踏实,叫贺嬷嬷和孙嬷嬷守了一夜才眯了一会子。”
姚锦玉这话说的太狠毒了,只差没明着说自己怀疑姚锦瑟在内宅中藏了两个大男人了!这若姚锦玉的话传出去,那锦瑟的名声休说是坏了,简直要成千古第一淫贱之人。一个未嫁女,院子中竟藏着两个大男人,这是骇人听闻亘古未有之事啊。
只若这话真传出去会坏的却也不止是锦瑟一人的名声,要知道依弦院可是在姚家内宅。内宅窝藏了男人,只怕这姚家满府的夫人小姐都别要脸面了,皆会被人用异样眼光打量,皆会被怀疑了清白去。故而郭氏闻言面色一变,接着忙喝斥一声,道:“这种话莫再说了!谁说那两个护院没有找到?你爹爹昨儿已押着二人去武安侯府赔罪了!”
昨日姚礼赫为了保全谢少文的颜面,早便将其被打一事捂了个严实,不准府中下人乱嚼舌根,并且寻了两个替死鬼押到了武安侯府,欲给谢少文一个台阶下。
姚锦玉也知这话中厉害,她也只敢在郭氏面前这般说说罢了,闻言忙应了,郭氏这才道:“行了,你先回去吧,祖母也累了。”
姚锦玉见郭氏心不在焉,显然还在想自己将才的话,当即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待回身面上已挂上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她刚走,郭氏左思右想都不能安心,忙叫江嬷嬷去唤姚礼赫来。姚礼赫到福禄院时郭氏已坐在花厅中翘首以盼许久了,见姚礼赫进来她忙屏退了下人,将方才姚锦玉的怀疑说了,便闻姚礼赫道:“母亲莫听玉丫头瞎说,内宅之中怎会有男子藏身?!昨儿武安侯世子被打也非内宅之中,实是前院,儿估摸着是镇国公府动的手,欲将我姚家退亲一事闹大了,好借机对武安侯府下手。四丫头不过一个孤女,这些年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内宅,怎可能有那般能耐身边还藏着高手。母亲勿庸多虑,儿这些天令护院们都警醒些便是。”
他言罢便又冷着脸沉声道:“这大丫头当真是愈发不懂事了,这样的混账话也敢胡言!母亲需好生看紧了她,莫叫她再不知轻重胡言乱语的好!”
郭氏闻言觉着姚礼赫说的都有理,这才道:“她也是年纪小,害怕也是在所难免。武安侯世子的伤势如何,你昨儿到侯府别院去,可曾见到了世子,世子可是恼了我姚家?”
姚礼赫见母亲担忧,便笑着道:“世子天黑才醒过来,伤势……只怕要养上半年。只是母亲也不必为此事担忧,世子心中还装着四丫头,只恐此事声张出去叫武安侯知晓便不能再迎娶四丫头,世子醒来便叫人去追往京城中送信儿的小厮了。而且儿子应下世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四丫头做主退亲,世子已然相信此事是镇国公府的人所为,和我姚家无关,已原谅了儿子,自将那两个护院打杀便算将此事给揭过去了。”
郭氏闻言这才笑了,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只是这四丫头姐弟二人太过可恨,这些年承蒙我姚家照顾,竟非但不知感恩,还还联合外人来坑害姚家,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姚礼赫听罢见郭氏神情厌恶,便忙道:“四丫头也在姚家呆不了两年了,儿看世子对她是一片真心,来日她是要嫁去侯府做侯夫人的,母亲便再忍耐一段时日吧,待她客气一些便是。世子那般看重,等她过门一准得宠,只她那身份若想在侯府站稳脚却也不得不依靠儿子,四丫头不是傻的,到时候自会拿姚家当真正的娘家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