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鼓声是最讨厌的。”奉珠坐起身抱怨道。
“娘子也该起了,四郎君今日一早,天蒙蒙亮时就来叫门呢,守门的婆子没有放行,让四郎君稍后再来。”锦画边伺候着奉珠穿衣,边禀报道。
“如何再把他挡回去,他是我弟弟,让他在大厅的榻上坐会儿或是睡会儿也是可以的。”锦画听了,知奉珠终于开始有个做姐姐的模样,便知以后怎样对待四郎君。便道:“是,奴婢会吩咐下去的。”
“三姐你醒了吗?”这时便听遗则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阿则,你坐会儿,我很快洗漱完了。”
“三姐你慢慢洗,我等着就好。”
“四郎君这里坐,有桂花糕,金丝软糕,绿豆糕,四郎君喜欢吃哪些?”绿琴招呼道。
“我不喜欢吃这些,这都是你们女孩子爱吃的。”遗则皱眉道。
“你不吃,我吃。”阿奴本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听见绿琴端出好多糕点来,她也不睡了,扒拉一碟子到自己手里,便开始大口吃起来。
绿琴拿她没办法,便道:“昨儿个下午去哪里了,越是府里忙的时候,越不见你的踪影,去哪里玩了。”
“别提了。我出去玩被狗追,追了我十几条巷子呢,差点迷了路找不着回来,还是问了人才找到门进府的。”阿奴咔嚓咔嚓的咬着金黄酥脆的糕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绿琴便笑道:“该!谁叫你偷懒来着,你要好生在府里呆着,哪条野狗还追的着你。”
阿奴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对、对就是野狗。”
遗则才不管这些丫头们说笑些什么,他环顾自己三姐的绣楼,彩帐细纱,珍珠流苏,青白瓷器,檀木高几,真是美轮美奂的了。
嗅嗅鼻子还有一股清幽之香,遗则便觉舒心、暖心。
见桌子上有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长方形的,他一时好奇便打开看,里面竟放置了六只琉璃高脚杯子。
每一个都晶莹剔透的,美丽极了。
奉珠收拾停当,出来见遗则,见他手里正端详着那杯子,还以为是他拿来送给自己的,便道:“这般剔透的琉璃杯子,阿则你哪里来的?”
“啊?”遗则不解的看着奉珠,“三姐这不是你的吗?我一来这个就在桌子上了啊。”
“谁送来的?”奉珠问几个丫头。
“什么匣子,我怎么不知?”一直专管奉珠各色器玩的绿琴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哦。”阿奴脑袋都要埋到糕点碟子里去了,听见奉珠问,便少吃一口糕,抬起一张沾满糕点屑的小脸,茫然道。
“这可真奇了怪了,难不成是那杯子自己跑到咱们家来的。”锦画道。
奉珠却想起这琉璃杯子的事情了,气哼哼道:“扔了扔了,别碍我的眼。”
“三姐你要不要就给我吧,我喜欢这个。”遗则爱不释手的把玩,不舍得放开。
“给你就是,拿走,不要让我看到。”奉珠撇着遗则手里的杯子,哼哼道。
“谢谢三姐。”遗则高兴的什么似的。“我弄到一坛子西域葡萄酒,用这杯子刚刚好。”
“你小小孩子才多大点就喝酒,不行,这杯子不能给你了,我替你暂时收着。”奉珠抢过遗则手里的琉璃杯子,赶紧放好,盖上盖子,交给锦画去放好。
这还不算,她倒惦记上遗则的葡萄酒了,便吓唬遗则道:“是你自己乖乖把酒交给我呢,还是我告诉阿娘去。”
遗则瘪嘴,不情不愿道:“三姐你好狡猾。给你就是。”
奉珠满意的拍拍遗则的脑袋,笑眯眯温柔道:“这才乖。三姐疼你啊。给你金子玩。”
说罢便让锦画去把她那匣子金子拿来,推给遗则道:“你想要几个便拿几个吧。”
“真的?”遗则这回可不信她了。
“自然。”奉珠保证道。“拿吧拿吧,多拿点,去金银器行换成铜钱,有了钱,你想要什么都自己买,但是不能拿了这些金子学坏,听见没有。”
“哎,嘿嘿。”遗则这才高兴起来。
姐弟俩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话,叙了多年情份,直到奉珠心里觉得稀罕够了这个弟弟,才把人放走。
房公并遗直一早去上朝,这是不能耽误的。只让遗爱请了假去京兆尹打探消息。
画像便是昨夜画好就让管家拿着房公名刺交给京兆尹了的,想今天中午该有些消息了。
这事说来也巧,那对母女不但是偷儿,还牵扯到一宗命案中。
原来,这对母女竟是在长安治下万年县毒死过一个走货的胖商人,谋财害命,一逃了之。
京兆尹当夜被人从小妾肚皮上拉起来自是不高兴,待看了名刺,知是梁国公府,他便不情不愿起了身,待看到其中夹着的一张小纸条,知是御赐之物丢失,如何还能慢待,当夜就让县尉去长安治下的两个县,长安县和万年县去搜集信息。
从国公府透露出来的信息,这是一对母女,又是在快日落时逃走的,心想着,这个时间里,等她们从崇义坊到达城门口,净街鼓也早响了,净街鼓一响,城门大关,定是还在长安这两个县里窝藏着呢。
又有画像可供搜查,当夜便让衙里的书记等人描画了这对母女的画像多张,连夜打着灯笼就给张贴出去了。
只等明日一早,东市、西市,各大里坊一开,见了这画像,遇上那对母女,便能被巡街的金吾卫抓拿归案!
这对母女自进了长安,先把长安的大概情况摸了一个通透,知道长安有三十八条大街,晚上是绝对不允许走人的,如有便以犯禁之罪论处。
然而,每当净街鼓一响时,只要钻到一个里坊里去,便可躲过一夜。只因,大街上虽宵禁,可里坊之内却是允许彻夜笙歌的。
里坊之内,密集的住宅区里头也是有如棋盘一般的小街小巷,小街里头又有数不清的曲陌小道,商铺酒肆,烧饼铺子,裁缝盘发,亦自成一片繁华地。负责里坊治安的武侯们又不会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只要进了里坊,便可躲过一夜。
她们倒是聪明,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在自己头上戴了幂篱遮挡,便要大大方方出城去,可惜的是,她们却忘记了,为了投靠杜氏这门富贵亲戚,专门买了绸缎华裳穿在身上,她们舍不得扔,就这样大大咧咧走在街上,身边没个仆婢,官家娘子不像官家娘子,富商娘子不像富商娘子,开门做生意的老板娘也没有穿绸缎衣裳的啊,不伦不类,不三不四,殊不知已经引起很多行人注目。
巡街的金吾卫更觉她们可疑,这长安唯一一个出门不愿意带仆婢的那是莱国公府上的杜元娘,人家那是穿胡服男装骑高头大马,也是气派高贵非常。经常见她和梁国公府上的宝贝疙瘩出门购物玩耍,那是认识的,上头打过招呼的,岂是这两个女子可比的?
当下铁戈相拦,问都不问先叉到县衙再说其他。
看你是哪国奸细,还是离开原籍的逃民,一律治罪!
这母女却仍不知破绽在何处,撒泼哭号喊冤,直到被捉拿到大堂之上,掀了她们的幂篱,长安县令对照京兆尹发下来的画像一看,嘿,得了,就是这对母女没错了,赶紧给京兆尹送去吧。
却说这对母女在万年县牵扯进去的那宗命案,因是人命案子,凶手不知所踪,又是在帝都发生的,近着大理寺,县令只得准备好一应证物并勘察现场得到的蛛丝马迹写成公文上告府衙一级处理,府衙处理不得,再上交大理寺,若还不行,只得联合刑部,到最后三司会审也未可知。
因此案底都在京兆尹这里压着。又因那案子发生不久,至今还在京兆尹书案上热乎乎的躺着,京兆尹正为找不到凶手而头疼。
京兆尹茶饭不思,只想着案情,知是母女作案,母女、母女……想着长安近来也没有新的流民涌入啊,大多都被遣送原籍……即使还没遣送回去的,也安排在西市等平民区窝着……
好嘛,一盘问这对母女户籍,竟是蜀地来的,京兆尹福至心灵,接着大刑伺候,盘问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桩案子就这么破了。
因此遗爱去询问时便被告知盗贼已被捉拿到了,请房公放心云云,一定让她们把御赐之物完璧返还。这对母女犯有毒杀人罪,还要劳烦房公签字盖印等等客气攀交话。
遗爱回家去时,房公因今日不是自己当值,午时便下朝回家,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房公,房公却是听清了一个“毒”字,因他心中仍有疑问,便道:“我亲自去听审。”
奉珠心中却因那杯茶终究是自己捧给杜氏的,心存愧疚,第二日便又去看杜氏情况,听说遗爱回来,便也在一旁听着。
奉珠便拉着房公袖子撒娇道:“阿爹,我也去看。我还没见过审案的呢,最好是阿爹你审,让儿见识见识阿爹的威风。”
房公便笑着点点头,父女俩并遗爱一起坐车往京兆尹去。
这日天高云阔,惠风和畅。更有那等不急要见识一番长安繁华的吐蕃人,不等使者团一起入京,只两个人换上了大唐朝的衣服,结伴而行,前来观望的。
他们自云门关而来,如今已是到了风州,而此二人,却是连夜赶路早一天混进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