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卡牵着自家的骆驼,手里捏了根绳子要绑伊南娜,伊南娜讨好地朝他笑笑,扬了扬手里的包袱,没等路卡说话就一股脑地塞进了他挂在骆驼身上的行李堆里。
路卡硬是深呼吸了两下才没有在大清早对这个得寸进尺的女奴发火,但他捆人手腕的时候力气着实不小,伊南娜默默忍着,直到路卡翻身上了骆驼伊南娜才觉察出不对劲。
终于见到伊南娜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路卡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骆驼上,昂头挺胸地催着骆驼往前走。
即便伊南娜采用了最有效的止血手段,又给自己包扎了伤口,但一没药二不能躺下养伤,被绑在骆驼后面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之后,伊南娜的伤口就不出意外地迸裂,血渗到了包扎的粗布外。
平原上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伊南娜早已汗流浃背,白色的粗亚麻布在胸口和背后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双手被绑她只能勉强举起手背抹汗,要是不慎因为跟不上骆驼的行进步速就会被倒拖在地上,不赶快爬起来的话,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尖锐的石子就会要了人的命。
伊南娜的腿和手因为要撑住身体不摔倒,早就把膝盖和肘部磨得鲜血淋漓,浸了汗之后,更是火辣辣的疼。
好不容易捱到日头炽烈,队伍选了一片有水源的阴凉地歇息,路卡才想起要看顾她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因为听不到熟悉的求饶惨叫声,他竟然完全把这个女奴忘记在了脑后,队里的其他人看到也是皱眉,要是这女奴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被拖死了,那一路拖着个死人岂不晦气。
哈扎斯将军把路卡叫过去让他小心看顾一点,王子虽然不把一个奴隶的死活放在眼里,但是就冲着那么点兴趣,底下人就要把这种渺小卑贱的东西在主人眼皮子底下照顾好。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听完训拿了面饼和水来,松了伊南娜的双手,让她赶紧吃饭。
没想到伊南娜只是有气无力地坐在树下,宁可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也不看一眼路卡。
路卡着实愤怒,原本看在哈扎斯将军的授意下,他打算等女奴吃完这顿,让她洗干净手脚,就让骆驼带她走完今天剩下的路程。她可以不服管教不理睬自己,但是这样的女奴不驯服必定会威胁到王子的安全。
如果她不能全心全意地侍奉王子,哪怕被王子怪罪,路卡也是要亲手除掉的。
他耐心告罄,把饼子和水扔在她面前,见伊南娜没有反应,突然发难把女奴的脸向下按到了白面饼里不停碾转:“吃不吃?不吃你今后都不用吃了。”
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扭头过来看热闹,路卡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失去了威信,不然怎么对得起王子的厚待。
饼一会儿就磨破了,伊南娜的头被直接敲在石头上,她脱水饥饿,浑身是伤,甚至想着要是这样死了,倒也是一种解脱。选择这么一个时机闹绝食来抗议,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死在下一段旅程里,但如果自己吃了东西,有了力气上路,就不会得到怜悯。
哈扎斯将军看着摇摇头,上前制止了路卡,看着翻倒在一边的伊南娜指点道:“路卡,自从你跟随了王子,武艺已经长进了不少,但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他思忖着这女奴有点身手,教养似乎也不错,看来也是不幸沦落到为奴的境地。而对待这样的人,路卡简单粗暴的手段是达不成目的的,越是有傲骨的,越是要打断他们的骨头,让他们痛到骨髓里,这种人的弱点从来就非常好抓。
“路卡,打她她也不会吃的,”哈扎斯将军指了指在地上喘着气的伊南娜:“她既然不想吃白面饼,就让她吃更香的。”
9第九章
路卡顺着哈扎斯将军手指的方向过去,却是地上一坨自己的骆驼新拉的、还冒着热气的粪便,他立刻知道了哈扎斯将军想做什么。
他拉起伊南娜就要把她的脸往粪堆上按,那股强烈的骚臭味让伊南娜像是从做了噩梦惊醒一样,开始疯狂地拍打路卡紧拽着她的手,嘴里“呜呜”叫着,肩膀抵着地面,死也不肯挨近那堆排泄物。
路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又唯恐这女奴被轻易放了之后故态复萌,手里的力道不松,嘴里还威胁道:“别怕,这可是好东西,沙漠里的贝都因人都用骆驼尿洗头呢,瞧你这浑身脏的,正好用骆驼粪除除虱子。”
伊南娜眼见着就不敌路卡的力气要被按到那坨恶心的物体里去,哈扎斯将军这时站出来做了好人:“好啦,路卡,这只是个女奴,你跟她斗什么气?”
路卡这才松了手,他捏捏拳头,觉得手上湿湿的,只见伊南娜趴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流着泪,他有些内疚,却更加凶恶:“把你的饭都吃了!”
伊南娜木着脸站起来,又蹲回了树下,手指一点一点地拈起被弄碎的饼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一直到光秃秃的岩石上再也看不到白色的碎屑为止,她又把一瓦罐的水喝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额头上的血和着水一起流进了嘴里,她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路卡突然想起自己8岁的时候还在采石场里干活,背着几乎和他半人高一样的石头,还被监工用鞭子抽着往前走。他不觉得自己比伊南娜高贵多少,但是他有颗忠诚于王子的心,他要让这个女奴听王子的话。
可是伊南娜现在脏得太离谱了,他把她带到小水塘边,让她抓紧时间把脸和手脚洗干净,还扔给她一点草药,让她自己嚼碎了敷到伤口上。
伊兹密王子把一切看在眼里,对路卡的做法还算满意,便吩咐哈扎斯将军:“女奴就交给路卡看管,他也不能只用来养鸽子,是时候学着干点别的事情。”
“是,”哈扎斯将军呈上一份芦苇笔蘸黑色烟灰水绘制的简易地图:“王子,凯西已经在海港听令了。”
“不了,”伊兹密想了想:“黎巴嫩森林已经不远,我想顺途去找老师。”
哈扎斯将军认为如果只是为了个女奴特地造访拉巴鲁大师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伊兹密看出他的顾虑:“我自有我的用意,米达文失踪已久,一旦……国内形势必将产生变化,父王虽然没有考虑过公主继位的可能性,只将米达文作为一个联姻的人选。但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他唯一的子嗣,我……需要拉巴鲁老师的指点。”
哈扎斯将军这才恍然大悟,但他作为辅佐了比泰多王和王子的两代老臣子,也有忠言:“王子,关于王位的继承,王不会考虑除您之外的其他人,您对王一向恭敬,从前怎么样以后就还是怎么样,到底是父子,王绝不会怀疑您的忠心。”
“我自是忠诚仰赖父王。”伊兹密摩挲着手上的黑铁戒指,这是身为王国继承人的不二徽征,举国另一个拥有黑铁饰物的就是比泰多国王,他的父亲。
作为比泰多称霸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至高秘密,黑铁当时市值相当于黄金的60倍,哪怕是比泰多王,也不过是拥有黑铁所铸的一把短剑和一尊王座而已。
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终归是用来扩大帝国的疆域,而非展现王室的奢华的。
哈扎斯听出了王子的无奈,想他小小年纪为了避嫌就游历四方做间谍,如今王还正当盛年,王子却已渐渐长成,只怕今后要越发战战兢兢。
他掉转了话题:“那么凯西怎么办?”
“让他按原计划起航,去趟腓尼基,搜罗珍贵的布匹商品,”王子微微笑道:“我们告别拉巴鲁老师后,穿过叙利亚沙漠,再和凯西会合前往埃及。”
哈扎斯将军奇道:“让凯西去搜罗奇珍异宝,恐怕这位莽汉可不在行。”
伊兹密并无所谓:“既然是扮作商人,不如扮得像一些,船上多装些好东西,也方便以进贡之名混入埃及王宫。腓尼基是大绿海最富庶之地,比泰多出产的货物只怕旁人难以看上眼。”
但说着说着,伊兹密琥珀色的眼眸又黯淡下来:“行程可能比原计划耽搁几天,让先前派往埃及的探子不要松懈,继续探听米达文的消息。”
哈扎斯将军说“是”,暗地里却是叹了口气。
伊南娜又经过了一劫,对着水塘里的倒影暗暗下定决心,为了早日逃出生天,势必要咬紧牙关忍受住千难万苦,更要谨记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屈服地活下去,都比按在骆驼粪里窒息要好。
想到这里,她用袖管擦干净脸和手,低眉顺眼地回到队伍里,示意路卡自己好了。
众人瞅了她一眼,伊兹密王子发现这个女奴洗干净之后,五官真的和自己平时所见的人大有不同。她的头发和黑烟灰墨水一样黑,不像大绿海周边的人混着棕色,眼瞳也是这样,显得特别黑白分明,那股灵巧劲儿仿佛从瞳眸里透出来。
皮肤称不上雪白,而是像自家宫殿里那盏象牙油灯的颜色,莹润里透着清净。眼睛不大弧线却好,眼角微微翘起,鼻子也略嫌扁了点,身材更是平板,看着只能算顺眼,又很有些异国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