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琅陌淡淡一笑,刚要开口,却听一旁冷漠凝重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
夏瑶突然笑得灿烂,仰头直视着御琅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君、无、戏、言。”
御琅穹一敛眸,“你既知我身份,便也知,若有差池,你与你身边所有人,难逃生天。”
“随便你,若要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我大可提供给你名单,以防漏了。”夏瑶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转身坐在床榻边,却并不为御琅陌把脉。他身上的毒只有凤绝能解,她只需要将人带过去,且……活着带去。
取下另一侧的耳坠,短短一天,她失去了仅有的两颗救命药,是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她没得选择,以御琅陌现在的状况,哪怕即刻启程,她带给凤绝的很可能只是一具尸体。
而计归计,谋归谋,若是让她查出御琅陌身上的毒到底哪里出了偏差,就休怪她越俎代庖替他报仇!
御琅陌倒是毫不犹豫咽下药丸,至于是信她不下毒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欲探究。只是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青虞,不禁唇角勾起,看似柔顺如水的男子,却也时不时亮出小狐狸一样的尖利爪牙,不知他若是见此,会不会吃醋呢?
☆、情债肉偿 (2)
“姑娘的笑容很美,扮作刻薄真是可惜了。”御琅陌轻轻开口,总是带着淡淡的舒松笑意,说她美,那言语间并非是向她乞命的阿谀,反倒像是真能看透她在刻意找茬。
她与他并非初见却胜似初见,他能在这一夕间弥留之际看透她?许是她想多了。
“承蒙夸奖,且放心,我一定能带你见到凤绝。”
轻柔的语气,与对着御琅穹的时候判若两人,御琅陌不禁一愣,继而笑容如昙花绽放,却那么单薄,仿佛一个不小心,笑容碎了,人便没了。
“有劳姑娘。”
静等药效之时,夏瑶翘脚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那本水火不侵的小册子,一边翻看着上面的桩桩件件,一边从发髻中抽出竹节钗,将笔尖润于桌上的茶杯中。
瞟眼看御琅穹,朦胧晨曦,仅将他背立于窗边的身形勾勒出一个孤寂的剪影,一动也不动,他心中究竟在翻腾着多少情绪,她无从得知。
重新写下坚忍二字,毫不犹豫再添上十个正字。她欺辱过他,且见过他人生最落魄惨败的样子,她依仗能救御琅陌,肆意刁难甚至打了他一记耳光,他一门心思中,却从未为他自己寻报复。
她知道,御琅陌是他最大的软肋,可却没想到,他为他能忍到如此地步。
一室的静寂,仿佛时间都凝滞了,偶能听见御琅陌急促单薄的喘息声,牵动着御琅穹的手指慢慢攥紧。
将册子向后翻了几页,自上端写道:身侧女侍卫,名……
“方才那个眼高于顶似主不似仆的女子叫什么?”夏瑶开口问道。
“阮七。”
“哦。”夏瑶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在册子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关于她对阮七的印象洋洋洒洒一大篇跃然纸上,自然,没有半句好话。
又翻过几页,写道:御琅陌,御琅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年十九……
想了一会儿,继续写道:性情温和,心思细腻。
旁人不必记录的太多,毕竟她的目标仅是御琅穹一人而已,至于是不是他的软肋,他有多在意御琅陌……她不写也就只当她不知道。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未经应声便推开了门。青虞无力倚靠在门边,脸颊比方才灼烧得更红,满脸哀怨望着她,目中只有她一人,可怜巴巴道:“我饿了……睡不着。”
“哈……”夏瑶不禁笑出声,她说什么来着?她宁可相信,青虞是不放心她与两个男子相处,吃味硬从床榻上起身。收了册子入怀,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相信,他不会小气的。”
青虞靠在门边,双眼朦胧迷漓,眨了眨眼,又瘪了瘪嘴,才道:“我要你喂。”
夏瑶还是不很放心御琅陌,但又不忍心拒绝青虞,只得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见御琅穹转过身,望着的,仅仅是方才她手边那杯茶。
无需他多说什么,果不其然,当日虽然情形复杂跌宕,她的所作所为,御琅穹依然尽收眼底。
☆、情债肉偿 (3)
她的笔墨是有毒的,他不放心,更何况,这里是御琅陌的房间。
转身将桌上的茶杯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向他绽放一个胜利的笑容,施施然揽着青虞离去。
…………
青虞真的是饿了,夏瑶见他吃下一个馒头,又喝下两碗粥,仍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禁都有点担忧了。
“还没见识过你居然这么能吃,我都要考虑,日后若没有家财万贯,能否养得起你了。”
青虞倍有哀怨的瞟了他一眼,呼吸急促,眸光恍惚散乱,无力靠在床棱上,幽幽道:“粗茶淡饭……青虞又不是吃不得。”
“好养就行。”夏瑶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一片滚烫,听他呼吸中已有浊音,心中一突。
按理说,给他服下的是她用来救命的药,世间珍贵至极,纵然不能如仙丹般药到病除,总也不该越病越重。
难道说……
夏瑶的脸陡然惊恐,糟,那药真的时日已久,失效了!
“我们恐怕要即刻启程去千绝谷,你索性也随我们一起去好么?纵然是北齐的国境,但是,有我和御琅穹,北齐也没有人敢对你怎样。”
青虞脸色一凉,不悦道:“为何偏要加上他?什么叫你与他一起护我周全?”
因为北齐是御琅穹的地盘……夏瑶心里念叨着却没解释,知道青虞是吃醋了,她承认,她说话歧义了。
“瑶……倘若此次不随你去北齐,你……还会回来接我么?”青虞幽幽说着,握起她的手,额头滚烫,手指却是冰凉,“我不能去北齐,更何况,你此次许有要事在身,并非去游山玩水。我若拖累了你……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
夏瑶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就你会说,话说得如此窝心,想惹人眼泪不成?”
她喜欢青虞的懂事,喜欢他事事能拿捏得好分寸却并不死板的心性,他能为了引她注意纵身跳入冰冷的池塘,却也能为了不妨碍她,委屈自己重回风尘之地等待。
她确实不方便带着他,这一路许刀光剑影,许也会有身不由己,她分心做事,无疑要将过程拖得更长。更何况,他如今也算得她的软肋,她不欲让人知道。
“等着我,好么?至多一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她不吝啬钱,也有钱可以给青虞。但她万不敢说给他钱包下他一年,青虞虽然是风尘中人,但明显并非被金钱所困。
她若是敢开口包养……别看他如今病着,一脸的虚弱柔顺,话一出口,铁定被他毫不留情踹下床。
青虞慢慢靠在她怀中,一伸手臂紧紧搂着她,“你若……”
“公子请姑娘即刻上路!”门外突然传来又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音,话不留情且有泄愤的歧义,什么叫上路?
然,夏瑶却已然没有与她斗嘴的心思,御琅穹的急切她能理解,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药失效,御琅陌此刻的情形会更加糟糕。
“来日方长,抱歉,确实不能再耽搁了。”抱了抱青虞,他如今灼烫的身体让她有些心疼,如果可以,她确实想带着他,最起码也要等他的病稍有起色再走。被一个人牵挂的感觉弥足珍贵,她也想学着珍惜,也想像寻常人那样,喜欢上一个人,不分谁能为谁遮风挡雨。
☆、情债肉偿 (4)
青虞也懂事的起身整理衣衫,哪怕病得昏沉,仍旧没有对她有半点怨言,只是嘟囔道:“你对那病美人关怀情切,且对那冷峻男子的态度也与常人不同……”
夏瑶一笑,轻捏他的鼻尖,“你这醋吃的好没有道理,要说我与丐帮也有些许交情,若换做你的说法,我与那些衣衫褴褛头发结块的男子均有染……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虞慌忙解释,在这个世上,女子的名声洁好更胜于男子,他怎能随便说她与人有染?更何况还是……丐帮。
“我明白,你这醋坛子打翻的刚刚好,我喜欢还来不及。”
…………
“别忘了我,你已是青虞心之所系,若是忘了……青虞愿一死了却夙愿,万不与她人寥续残缘……”
耳边还萦绕着青虞临行的一语,纵然情急之下匆匆分离,这句话仍旧刻进了夏瑶脑海中,连同最后的一眼,那依依眷恋的神情,那双蕴着湿润的眼眸。
她想,她恐怕真的忘不了他了。
对于她这种前途未卜的人来说,这样的山盟海誓,未免过于沉重。她可以承诺不弃已是难得,却不想有人为她誓死追随,这样的感觉固然心暖,但也会让人无端觉得太疲惫。
这份牵绊的沉重,让她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的计划,原来,孑然一身与情有所系,那么的不同。
然,她也不禁要反省自己的魅力所在,到底是什么引得青虞在短短时间内便对她生死相许?真有如此吸引人的过人之处?那为何袭风跟随她数年,一点儿也没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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