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问到三教年轻人太虚观玄清,那些原本朝气勃发的年轻人会马上萎靡不振:“她每次上门不是弄坏大门就是弄坏桌子!我们很怕哪一天我们自己也被她弄坏!”
而如果向长秋子提起他的小师妹阿晴,这位手艺高超的道士会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十分憨厚地笑着:“师妹可好了,后山那些白菜茄子南瓜如果没有她给俺挑水上山,俺也不会弄出那么好吃的菜啊!”
是的,莫晴除了会法术之外,还是三教有名的怪力女,这一点,让慈悲为怀的和尚、文雅俊秀的儒生以及仙气飘飘的道长们,都避之唯恐不及。
莫晴是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这次是道姑,注定一生都嫁不出去了……
她已经彻底绝望。
在听到上净真人提到了金山寺之后,莫晴先是一愣,然后端坐在椅子上,正色道:“师父,是不是金山寺住持那个老秃驴又惹您老人家不快了?您说,无论是他们的山寺大门还是达摩堂那个大木鱼,徒儿都给您一巴掌拍废了,以证徒儿一片孝心!所以《金刚经》就不用读了吧!”
上净真人竖起了胡子:“胡说!谁让你去拍金山寺的大门,你拍得起你师父我还没那个钱赔呢。太虚观尽给你丫头赔穷了。”
莫晴摊手:“上回您教唆过我去拍思禅大师的木鱼棒槌。”
上净真人:“……”
上净真人咳了几声:“这次是受到邀请前去金山寺观礼的,思禅大师将金山寺住持之位传给了他的徒弟。说起他这个徒弟,可真是了不得的年轻人,才二十岁,便修为了得,更得西天佛祖赠以神器钵盂,后生了得啊后生了得!”说到这里,他又看了莫晴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也不学学人家,尽盯着祖师爷画像看去了,给我念书!到时候与那个法海论佛的时候不要输给他。”
莫晴哀嚎:“师父你让我个道姑跟和尚论佛,你是想让金山寺那帮秃驴看我笑话么!”
上净真人端着茶杯走出书房:“我不管!”
莫晴:“……”
这货真是道教顶峰?
不过金山寺那个了不得的年轻和尚是叫啥来着?法海?
……
等莫晴半认真半糊弄地把那本《金刚经》翻过一遍之后,就跟着师大师兄长秋子收拾起包袱下山去金山寺了,上净真人以人老了脚力劲儿不好了见到思禅那老秃驴就更生气了为借口,窝在了太虚观喝茶看花,笑呵呵地奴役两个徒弟。
莫晴之前跟着上净真人去过一次金山寺,那时金山寺的住持还是思禅大师,一位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跟上净真人天生不对盘,一见面就互相以各自派别经典论理来挖苦对方,老小孩似的。
那次莫晴盘着腿坐在禅房里悠然地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感叹一般冒出一句:“金山寺啊,不知道有没有法海呢。”正在禅房中扫地的小沙弥听到笑着说:“法海师兄下山游历去了,怎么,玄清师姐也听说过我们法海师兄么?”
然后莫晴觉得给自己扇风扇成了伤风……
这次去金山寺观礼,莫晴除了对那个传说中二十岁修为便超过其师父的法海感到十分好奇之外,便没有觉得多有趣。上净真人还没教她御风诀,于是她只能靠着双腿赶路,还好那个顽固的小胖老头儿说是怕金山寺的伙房虐待自己的宝贝徒弟,把大徒弟也跟着派来,于是一路上莫晴欣赏欣赏风景,谈论谈论美男,调戏调戏大师兄,倒是也没觉得用双脚从钱塘走到南徐有多辛苦。
直到来到了南徐,莫晴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杭州走到了镇江……
于是莫晴来到金山寺的第一天是在厢房中躺尸渡过的,回到古代摇身一变成为和谐号的感觉是非常微妙的。
长秋子还以为自己的小师妹水土不服,不管在佛门是不是应该准备荤腥饭菜,当晚就做了一桌子大餐给莫晴补元气,莫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筷子颤抖着双手往那一盘鱼香肉丝伸去,然后就听见一个好听但严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日功课做完了?都在这里闲着干甚,回去抄十遍《律藏》给我。”
几个弱弱的声音随之响起:“法海师兄……我们……只是想闻闻肉香……”
“还不快去!”
然后莫晴就听见一阵慌乱逃跑的脚步声。
……
莫晴弱弱地收回了筷子,然后看向师兄,长秋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说:“师妹,师兄还是给你熬一锅素粥来吧……”
莫晴又看向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她决定像师父不高兴思禅大师一样,她也要不高兴法海这货了。
第二天,莫晴装着一肚子的咸菜素粥去见金山寺新任住持法海,法海很年轻,一身白色僧袍看着淡然出尘,眉眼十分俊俏,但也跟莫晴那个绝色祖师爷一样,一脸的严肃正经,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看见法海的第一眼,莫晴就凑到长秋子的耳朵边说:“大师兄,看看,除了是个和尚,人家活脱脱就是个人生赢家啊。”
长秋子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眨眼。
面对法相庄严的法海,莫晴忍不住也正经起来,两个人分别对坐在蒲团上,法海身后站着一众月白僧衣的和尚,锃亮的脑门儿在白日里端端增加了光污染的污染程度,莫晴着杏黄色道袍,身边坐着同色道袍的长秋子。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莫晴咳了几声先装模作样开口了:“几年前我跟师父下山游历之时,曾遇见过一只花妖,此妖扮作寻常人类女子的样貌,甚至还与一名举子婚嫁。师父将她收服之时,那名举子痛哭流涕,让师父归还他的妻子,可真当师父将已经现了原形的花妖归还之时,那名举子却被吓得逃走,真是可叹哪。”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法海严肃着一张脸,“人妖殊途,且妖性本恶,若不及时铲除,必将为祸人间。”
“法海大师就不相信有善良的妖么?”莫晴扯了扯嘴角。
“妖无人性,何来善良?”法海道,“就算是人,也有魔性之说。”
莫晴:“……”
这和尚是有多愤世嫉俗啊尼玛……
晚膳前总算结束了这场坑爹的回话,莫晴从蒲团上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腰,正准备跟着长秋子混进伙房去看看有什么食材,法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玄清道长切不可再从山下带上家禽畜肉来,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烟尘火气。”
莫晴:“……”
“也不准偷偷倒在后山菜园里,会被戒律院养的那几条黑狗吃掉。”
莫晴:“……”
人不准吃肉就算了,狗也不能吃肉,金山寺的狗狗们你们伤不起啊!
10青蛇
在金山寺待了几天,莫晴觉得自己都快成为一朵淡淡忧伤的女子了,是的,嘴巴里面味道淡得忧伤。
尽管她身边拥有神厨长秋子道长,能把简简单单的素粥做出麻辣小龙虾的味道,但到底是不能代替真正的珍馐美味。除了思念荤菜,莫晴只剩下读书这一项说是爱好也颇为勉强的事情来聊以自/慰。
莫晴每天早上去讲经阁聆听金山寺年纪最长的思延大师讲说佛理,思延大师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佛理大师,虽修为不及其师兄思禅大师,但如果两师兄弟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论佛,到最后跳脚的一定是作为师兄本应更加沉稳的思禅大师。是以,除了本寺的僧人,还会有些南徐城的善男信女前来听道。
莫晴自然是听不懂高深的佛理的,思延大师讲《金刚经》的时候,莫晴只有拿了纸和笔速速将大师之前说的记下来,回到厢房里面对着死记硬背,晚膳前与法海论人之一生时,像模像样地说了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然后法海微微一笑:“你去听思延法师讲经了?”
法海难得不严肃的时候倒是颇为温柔,莫晴受宠若惊之余点点头。
第二天莫晴再带着纸笔去讲经阁的时候,就看见一众听众最前方坐着身着洁白僧衣的法海。法海看见莫晴带着纸笔时候只淡淡说了句:“佛存于心,心有佛,则处处有佛,纸笔无用。”那张严肃脸令莫晴想到了当年初中时候人称午夜凶灵的训导主任,于是她反射性地丢掉了纸笔,法海见她如此,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晚膳之前讨论今日所讲。”
莫晴:“……”
长秋子在金山寺倒是待得颇为清闲,金山寺伙房的师傅仰慕他威名很久,几乎是他一上了金山,伙房师傅就迫不及待将他迎至厨房,几天下来,金山寺众位佛僧奉他若上宾,进门出门碰见了,都要用欢喜的口气招呼一声:“长秋子道长!”然后再加一句“今天中午/晚上吃什么?”
而莫晴这个苦逼,则每天晚膳前都要跟法海论佛,说是论佛,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法海教训。佛理浩瀚,佛之眼观遍人世百态。说到人性之执念,法海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谈及俗世之爱,法海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