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人家也不是不给你饭吃的那种吝啬蛇妖,你何苦这般怨念。
莫晴坐到了法海对面,洪水之时被泥沙沾污的杏黄色道袍此刻规规矩矩干干净净地穿在她的身上,双腿盘起,双手放在腿上十指捏了个诀,看上去倒是颇像那么一回事儿。
“白素贞确实不是悭吝之人。”莫晴悲愤道,“只是好吃的全被许仙那货吃光了!”
法海:“……”
过了良久,一身洁白僧袍的法海才叹了一口气,说:“修道之人,要学会不再执迷于红尘俗世,才能做到心无旁骛,增进修为。”
莫晴正色道:“法海大师你敢说你不吃饭不如厕。”
法海:“……”
在许仙将自己连同那点可怜的财产一同搬进白府之后,莫晴开始了和一男两女……不对应该是两男一女的同居生活。白素贞对吃的并不讲究,小青也只对昆虫和老鼠情有独钟,每每白素贞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之时,在饭桌上你争我斗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就是莫晴跟许仙。
钱塘人人只道许仙是个读了二十多年书却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只能在书院教书的呆书生,但是在莫晴看来,人家一点都不呆。西湖游船之上邂逅了绝色美人,懂得以一把油纸伞作为引子,制造第二次见面的契机;绝色美人贤惠多金,更是有一幢美轮美奂的大宅子,人立马就将自己的家产陆陆续续地搬了进了当了倒插门……当然这货个穷书生,除了满柜子的之乎者也,就一个饭锅一柄铁勺,连着一床打了个补丁的夏凉被。
所以《白蛇传》其实就应该是一幕吊丝的逆袭吧。
除了跟莫晴在饭桌上发动世界大战之外,许仙还热爱将白府变成他的钱塘书院,白素贞见多识广,许仙自是不勉强他,无奈看着很像个文盲的莫晴和心智还未成熟的小青,每日都要在荷花池边接受填鸭式教育的荼毒。
《诗经》之类的还好,听听先秦古人勇敢追爱的故事也未尝不可,可若是换成了《大学》、《中庸》之类,莫晴就只有打瞌睡。而且古代的先生教书很少对其释义,一般是在学塾上让学生跟着自己念一遍,然后吩咐学生下去背书,第二天抽背。
一次许仙正带着莫晴和小青摇头晃脑背《孟子》,白素贞让许仙去市集上买一瓶酒回来,许仙将书丢到一边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上课途中一直在观察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虫子的小青好奇地捡起书卷,然后问莫晴:“这是什么?”
莫晴十分痛快地从书上撕下一页纸:“这是如厕用的手纸。”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刚刚高考完回家撕课本的年代,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心里一定在痛骂马勒戈壁的草泥马吧。
白素贞在钱塘开了一家医馆之后,莫晴终于不用背坑爹的之乎者也,跟着小青在药房帮忙,两个人掌管着六七十个药罐,火候啊,下药顺序啊,煎熬时辰啊,都得一一细问。忙是比较忙,但是好处是,白素贞治好的病人总会带上谢礼上门拜访,谢礼中不乏各种美味的糕点或是味道极好的鲜鱼。
在钱塘呆了一段日子,莫晴也渐渐在这里混了个脸熟,跟她比较熟悉的,例如许仙啊,医馆常客啊,会十分亲热地称呼她为阿晴,只是平淡之交的便会十分恭敬地称呼她一声“玄清道长”。钱塘人来人往富庶之地,少精怪作祟,莫晴在这里过惯了舒服日子,直到有天收拾自己衣物时,从包袱里面找出了祖师爷的画像,她才记起来原来自己是个道姑。
下山之前她是偷偷把祖师爷画像藏在包袱里的,但还是被上净真人找到,带回了书房。此番又出现在自己的包袱里,莫晴知道,一定是上净真人悄悄来过,用这幅画像提醒自己来了。
“不过竟然连白素贞都没有发现师父来过,难道,那个老不死的还真是所谓的道教顶峰?”莫晴整个人靠在床上,喃喃自语。
“上净真人确实厉害,不过比起当年连东皇太一君都称赞过的秋水上仙,还是差了一大截。”一个声音冷不防响起,莫晴扭过头看去,一身白衣翩翩的白素贞倚在门框上。
虽然早就知道所谓的白娘子其实是白夫子,但莫晴看着他,还是会想到风华绝代的白蛇与许仙那段人妖之间得而不成,苦苦分隔十八年的情深虐恋。她咽了咽口水,自古美人多搞基,搞基的人多了,剩女也就多了,杯具,也就如此降临了。
白素贞朝莫晴走了过来,看了莫晴手中的画像一眼,挑着眉说道:“秋水上仙的容貌还是如东海明珠一般光华耀眼。”
莫晴翘着腿,扬着下巴:“难不成你曾苦恋我祖师爷无果,转而爱恋许仙吧。”
白素贞笑笑:“谁说我爱恋许仙?”
莫晴道:“报恩不是一般都讲究以身相许么?”
“报恩也不是只有以身相许。”白素贞坐到莫晴身边,“许仙此生注定无妻无子,穷困潦倒一生,我虽不能给他找个妻子,但解决他的穷困境地也是好的。此时朝廷重视医者,学些歧黄之术,不仅比苦读诗书更能保障生活,也更受人尊敬一些,我正在慢慢教许仙一些针灸药理之术,想必他学成之后,不仅能改善困顿生活,也能娶妻生子,过上安乐的一生。”
莫晴:“……”
说好的跨物种情深虐恋呢!
莫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钱塘向北行进时,钱塘县闹了精怪。说是城北的姚员外家小公子被一个神秘女子给迷住了,每天掌灯时分,都有侍女能看到姚小公子的厢房内传来女子的嬉笑声,晚一会儿,还有让人面红心跳的动静。侍女们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本以为是小公子看上府上哪一位婢女,准备纳作通房丫鬟,但姚夫人仔细盘问过,并没有那个婢女晚上去过小公子的房间。
而这位原本活泼好斗的姚小公子却也似变了个人,整天呆在房屋里不出来,偶尔被姚夫人拉出来,也都是面色苍白无精打采,身体也渐渐弱了下去,不到两月就已经卧床不起了,姚夫人整天以泪洗面,每晚想守在儿子病榻前,却被小公子怒斥,说是母亲一直待着不走,小桃便不会来见他了。
姚员外和姚夫人无法,只得去找高人。钱塘县经常晃悠的道士只有一个,那就是莫晴。于是在莫晴某天正在医馆后院埋头煎药的时候,两个憔悴的中年人找上了门,一见面就跪倒在地,让莫晴救救他们的小儿子。
莫晴下山将近一年,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收拾了捉妖必备物桃木剑,铜钱,红线,纸符,莫晴就往姚员外府奔,白素贞也以她第一次捉妖不放心为由,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而那个叫小桃的妖精甫一现身,瞧见一个面目凶恶的女道士和一个法力强大的蛇妖,立马软在了地上。一双眼泪汪汪的桃花眼看了看莫晴两人,再看向躺在榻上面容消瘦的姚小公子,脸上表情绝望,闭上了眼。
倒是原本要死不活的姚小公子立马挣扎着翻身下了床,抱住了小桃,哀求一般看向莫晴和白素贞,说:“请道长和仙姑放了小桃!”
白素贞淡然道:“你可知道小桃跟你并不是同类?”
“我早知道小桃是我房门口那株桃花变的。”姚小公子紧紧地抱住小桃,“也知道我如今病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跟小桃在一起的关系。只求道长和仙姑放过小桃,她虽是妖精,但是非常善良,从未想过害我,我病倒之后,她便不肯再见我,一直是我以死相逼,她此番才现身的。”
莫晴看着靠在姚小公子颈窝流泪的小桃,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人妖殊途,她永远不能成人,与你成亲生子,甚至因为她道行不深,与你在一起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吸你阳气,你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我知道,但是我绝不放弃小桃,就算我死了,放弃轮回,做个孤魂野鬼,也要陪着小桃。”姚小公子坚定地说。
“那你的父母呢!”莫晴厉声说,“你兄长早年参军,死在战场上,二姐也远嫁他乡,如今你年迈的老父老母身边,只有你一人,你若死了,倒是可以不管不顾,与小桃共存于天地之间,做永远的夫妻。可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皆在悲痛孤独中渡过,你可忍心为一己之私让他们承受巨大的痛苦。更何况,魂魄无形无体,就算你可以陪在小桃身边,在她高兴的时候也牵不了她的手,在她悲伤的时候也扶不住她的肩。”
姚小公子听到莫晴一番话,无言以对。
倒是一直逼着眼睛流泪的小桃此时睁开了眼睛,她从姚小公子的怀抱中站起了身,向莫晴和白素贞福了福身,又转过身,跪下朝姚小公子磕了一个头,含泪道:“小桃当年初开神智,得蒙公子悉心照料,才得以修炼出人形,一腔爱恋之意竟变成公子的索命之刃。道长说得对,人妖殊途,小桃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此时,小桃惹下的祸,也应小桃来解救。”
说完,她的身形变得模糊,在姚小公子的哭喊声中逐渐消散,只余一株桃枝和一颗桃红色珠子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