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动作看在赵赦眼里,他是笑骂一声:“孩子气。”还是一个孩子。真姐儿把面庞偏了一偏,以示这话不中听。眼睛继续看着黑色宝石,手指继续勾着赵赦衣角。
“来个人,”赵赦喊人。因王妃是月子里,怕丫头们不会侍候,外面侍候的全是妈妈们。一个妈妈进来陪笑:“王爷有什么吩咐?”
赵赦看看这已经收拾得精洁的产房问道:“非要这里住一个月?”妈妈陪笑:“回王爷,王妃做月子,一个月不能见风,不能和王爷在一处。”
“不能见风在哪里都可以。”赵赦说过,用被子把真姐儿从头到脚裹起来,把她连人带被抱起来。妈妈们目瞪口呆中,赵赦把真姐儿抱回了房。
安置在床上,真姐儿格格笑着把面庞露出来,见赵赦往外面去,喊人道:“打水来,我要洗洗。这酒喝得,我自己都闻不下去了。”
等赵赦洗干净,换过一身月白小衣回来,真姐儿笑着和他商议:“我不能见风,不对着风吹就行。这天气关紧窗户不必,我也热得慌。”
“喊医生来。”赵赦披上一件外袍,出去问过医生,再进来道:“把外间的两扇窗户打开吧,这里面的就算了。”
真姐儿又喊赵赦:“表哥你来。”等赵赦过来,用手指又勾住赵赦衣角笑眯眯:“表哥你怎么睡?”
见过医生回来,赵赦又是一身里衣进来,看样子,是完全不打算出去。赵赦在床前坐下来,在真姐儿面庞上亲一亲:“这床上,难道睡不下我。”
真姐儿微微笑,盖着绫被。赵赦赤赤条条去了衣服,只着一条绢裤睡下来。两个人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老实,中间隔出一片来。
烛光摇曳中,真姐儿睁开眼睛,悄悄看着赵赦赤裸健硕的胸膛,再看赵赦紧闭双目的面庞。这胸膛还是那么宽厚,这面庞还是刀刻斧雕般的英俊棱角。
“表哥,你睡得着吗?”真姐儿小小声问出来。赵赦不睁眼睛嗯一声,带着浓浓的睡意:“睡吧。”
睡不着的真姐儿不再打搅赵赦,把手里小小的黑宝石放在眼前看着。再做一只胖娃娃,还是做一个小动物呢?
大灯吹熄了,只余下几盏小小的红纱罩灯。王府里静下来开始过夜,夜风夏虫外,就只有上夜人的脚步声。
晨明赵赦起来,吹去床前烛水,借着窗上渐白的天色在真姐儿面颊上亲了一下,起来往书房里来。
和小厮们一起习过武,赵赦进来换衣服时,赵吉插空儿来回话:“一早按王爷吩咐的,已经打发人去商王处打听动向。”
赵赦听过无话,商少阳在自己封地上避难是可以的,赵赦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要是求自己出面,赵赦就要先弄明白,商王是如何想的。
没有给商少阳如同易宗泽一样的礼遇,是商少阳不是以小王爷的身份来到,只能说,他是个客人。
赵赦淡淡一笑,要插手这件事情,得让他满意才成。
商王?这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的。话说回来,在赵赦周边的这些人,有几个平白就肯示好的。
桌子上易宗泽的礼单映入赵赦眼帘,这么重的礼来,他也是有所求的。
城外的青草地上有着此许野花,野花丛丛践踏在马蹄下,有宛转却无娇啼。赵赦大宴百官,全城同喜三天后,邀请易宗泽和商少阳一同出城游玩。
赵赦是银镫黄骠马,易宗泽是金镫白马,商少阳自恃马具,所幸平时出行就不差,和这两位在一起,还算能过得去。
“这里,以前全是荒地,现在已经有了两千人。分十个村落,一处两百人。是我说的,这样有盗匪,也容易防卫。”赵赦亲自带这一位世子爷,一位小王爷到处赏玩,是一副不怕他们看到的样子。
当然赵赦自己重要的地方,是不给他们看。
远观这村落静谧,田里倒是人影绰绰。正是近农收的时候,小麦黄灿灿如到天边,看得一位世子,一位小王爷羡慕不已。
古代重农耕,有田有地才是富裕人家。赵赦微有得色:“垦田除荒,是我最看重的事情。”封地上处处肥沃,这才是兴旺的事情。
一兵一卒,一吏一官,都比这一穗穗的农收而来。
又行十里,见更是农耕逍遥。桃杏树一起花发,粉色薄如蝉翼的是颤巍巍的桃花,红色如云如霞的,是大红色的杏花。
“十里桃杏树,处处有人家。”易宗泽吟过,对赵赦拱手道贺:“王爷在这样的好地方,难怪兵足将良,夷人闻风而丧胆。”
商少阳也看得眼界大开,也拱手道:“久闻西北传言,却传来是他们没有到过这样的好去处。这桃李杏花处处都在,不想王爷是个爱花人。”
赵赦在马上不以为意,随意地道:“这花,是王妃的主意。女人说话,不是花就是粉。她是个善性子的人,虽然没到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地步,却也是扫地怕伤蝼蚁命的心肠。”扬鞭一指道:“这树,全是有小罪的人所种,种过命他们照管,这是归官中的。这村子里家家有花,是王妃说他们迁来可以免税,不过这树是要种的。”
往更远处指一指:“此去五百里,原本已经有沙,今年我看过,已经退了好些。”赵赦笑得温柔:“王妃,从来爱玩乐。”
“这是王爷教导的好。”易宗泽立即跟上一句,同时觉得安平王妃神秘的面纱上,又添一层莫测。这个才成亲就有孕的得宠王妃,是什么模样?
易宗泽自己就是个美人,家里有两位长姐皆是绝色,他心中暗暗道,哪里还能有更好的人呢?
几声争执从田头上传来,是一个妇人呜呜哭声不止,一个男人羞惭站在一旁。
“亏你也是个高大的男人,养不起老婆算什么!”妇人且哭且骂。男人是小声地道:“不要骂了,让人听到。不就是一匹尺头,穿布衣服更舒服。”
妇人又骂:“谁说的,这夏天当然是穿细布衣服更凉快。”
赵赦道:“有趣,居然乡骂。走,我们上前去分解开。”带着从人一起过去,男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来头,赶快行礼又拉扯女人:“别哭了,看都引来人了。”
“你们在骂什么?是对这里的田税不满意,还是别的不满?”赵赦问出来。男人忙道:“不是不是,这田税比咱们家乡的好得多。是我这婆娘无事爱哭闹,公子们莫怪。”
三个人都年青,又金镶玉衣服。男人不敢猜是大人,只以为哪一家的公子哥儿来游玩。
女人甚波辣,跳起来手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你才无事爱哭闹,你养不起老婆,倒拿老娘装幌子。”
大家一起笑起来,男人尴尬中,赵赦微沉了脸:“不要撒泼,我问你们话,从实回来!”赵吉喝斥住:“这是王爷,尔等行礼。”
男人惊恐万状跪下,再拉着女人也跪下,在黄土地上连连叩头:“小的不敢,小的知罪,小的不知道是王爷大驾。”
“你不必惊慌,我问你,既然说我这里比你家乡好,养不起老婆这话,是哪里来的?”赵赦和颜悦色问过,听得易宗泽和商少阳都是一笑。
男人羞愧起来,面对安平王又不敢不说实话,叩一个头如实回道:“是一早来了货郎担子,有几匹精细尺头。王爷您家里……也有女人不是,这女人,她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一定要,我不给买,从早上一直闹到现在。”
赵赦忍俊不禁:“一匹尺头多少银子?”
“回王爷,贵是不贵,一匹一两银子,这货郎担子担下来的,比城里的铺子里还要便宜些。不过咱们是庄稼人,有钱也置办房子买牛买地,闲钱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我不买!”男人虽然骂不还口,那脖子一梗,却是一个犟脾气儿。
女人哭着也叩头道:“求王爷容禀,先时在家里时,一年不过十余两的进项,要吃饭要穿衣要置办农具,是不敢乱买这些。如今来到西北,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好,他耕地我织布,算一算一年多出一倍银子来。王爷,女人家爱的是就是花呀粉的,我也是日夜辛劳,要一匹好的尺头不为过。”
商少阳也笑,易宗泽也笑。两个人一起拱手:“请王爷亲自断这案子。”看看安平王,如何判决这尺头案。
“男子汉大丈夫,这个东西买不起?”赵赦含笑问那男的,男的叩头道:“积蓄节余方是人家,王爷,这不是必要的东西。”
女人呜呜又哭起来,语声中夹着话:“我好命苦,要是跟了别人,肯定不会这样。”
大家笑声中,赵赦缓缓笑语:“既然有,就买给她吧。来到西北养不起老婆的这名声,你担得起,我担不起。赵吉,赏他五两银子。”
再对已经住了哭的女人道:“夫唱妇随,方是一户人家。他小气,我如今训斥他,你呢,也不必再为东西哭闹了。”
这泼辣的女人偷眼见赵赦并不生气,谢过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回王爷,他要是个照顾老婆的男儿汉,我也不骂他。想王爷府上王妃,肯定也是花呀粉呀的扎裹才是。”
赵赦放声大笑:“你说得有理。”再对男人交待一句:“不要再让人说你养不起老婆了,本王,听不下去。好男儿要求钱求功名,可以投军,要安逸的,可以田园乐业,不管为哪一项,这名声,不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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