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雅当没听清楚她的警告,此时傅誉已经把在屋前没有去当差的下人都叫拢了过来,下人们都惊恐地站成一排,傅誉眼睛一扫,大声道:“赵三呢?”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上前一步道:“赵三说昨夜打了牌,没睡好觉,正在屋里躺着呢。”
傅誉一指他,“你去,把他给我叫起来,说有重要事问他,马上过来!”
那小厮惊恐又奇怪的去了,不仅他,其他的下人亦是疑惑万分的盯着傅誉,这位爷不是哑巴么?今儿个怎么能扯着嗓子把话说得如此圆款?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见到那小厮带着一个蓬着头发肿着眼皮的二十多岁年轻人走出来。他边走边打着哈欠,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此时也跟来的傅清言看着就有火,厉声喝道:“赵三,你白天没有差可当么?怎么还在屋子里睡觉?”
那赵三被这突然而至的雷声一喝,终于是喝得清醒了一些,四下一看,见众多主子都在,这才稍有了点恭敬之色,一礼后回道:“回世子爷,小的刚才已经把差办完,见左右没事,才回来小眯一会,这不,正准备出去办事。”
傅清言冷哼了一声,当即问道:“问你一事,那日三爷成亲的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赵三肿泡眼一眯,赶紧回道:“那晚小的在喝酒。”
九雅走上前来问,“和谁?有什么人看见过?”
赵三陡然看到她,脸上竟是一片震惊之色,呆在那里,老半天眼珠子都不知道要挪。被一个下人这么盯着,九雅心里恼恨不已,然而下一瞬,已经有人一巴掌拍在赵三头顶上,赵三陡然受力,竟是吃力不住,一下子就摔倒地上。
“问你话,你看哪里?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了!”敢如此打骂下人的,除了傅誉还有谁?他双目圆瞪,如果不是还有事要问,恨不能打得这狗东西在地上找牙。
如此醋意涛天,就为他娘子被人看一眼,还要挖人眼珠子,三夫人和明瑶姑妈不禁笑了起来,萧姨娘沉默不语,闻采荷看在眼里,心里直泛酸水。
被主子打了一家伙,赵三方才醒悟过来,忙跪到地上颤声道:“回三奶奶,小的那晚本想在大堂和大家一起喝酒,可是小的嫌吵,就找了罗老六在我屋里喝酒,不信可以去问罗老六。”
“罗老六?他住在哪里?”傅誉不客气地揪住他问。
赵三吓得只差要哭了,生恐他再给他一下,连声道:“罗老六就住在后面两进的院子里……”
傅誉立即放下他,吩咐寒子鸦守着这厮,便径直亲自往后面大步走去,九雅紧跟其后,小声问了一句,“相公,你觉没觉得,这个赵三真的有可能有问题?”
傅誉摸了她的头发一下,眨眨眼:“当然,若是没问题,我也不会亲自去提审罗老六。”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此时心意竟是十分相通,同时相视一笑,加快了步子。
然而才到那后面院子的门口,就听一个妇人在大声怒骂,“你个杀千刀的,一到晚上就只知道在外面鬼混,就你那两个小钱,居然也敢在外面像个有钱的大老爷们一样混妓院嫖野堂客?也不怕把你个杀千刀给烂死掉?老娘天天在府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回来还要给你洗一堆脏衣,你却逍遥快活,隔三差五就出去,夜不归宿,老娘心里的气已经到顶了,今天跟你拼了!”
九雅和傅誉进了一间很小的院子,就见院子里一个木盆里堆着一大叠衣,似乎正待洗。同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院子中间,大冬天的,穿得很旧很单薄。然后就看到一个粗壮仆妇大骂着跑进一间屋子,随后拧了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耳朵出来。
那男人龇牙裂嘴护住耳朵,连连求饶,“孩子她娘,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我晚上出去都是主子有事要安排做,什么事都没干,哪有去妓院嫖野堂客?你怎么老是听风就是雨啊?快放了我,我的耳朵快掉了。”
“快掉了,老娘拧死你。什么主子有事安排做,分明是出去打了野食。我看你是一晚不出去的就皮痒,那晚好不容易三爷成亲没差事在屋里蹲着,却也叫赵三给半夜叫走,一回来就像个泥巴人一样,不知道又在哪里跟哪个野婆娘鬼混了一夜,还说没嫖野堂客?”那仆妇又是一阵死拧乱拧,拧得那男人哇哇大叫,却又奈她不何。
两个大人吵架,旁边的小女孩两眼含泪,想哭又不敢哭,好不可怜。
“罗老六!”傅誉突然放声大叫,两个正在撕扭的人立即回过头来,那男人回道:“是。”
傅誉眉眼一撩,大步过去就揪人,那仆妇却一拦,“你又是哪位爷,我家男人岂能让人随便就拧?”
九雅不禁感到好笑,这妇人刚才都拧得恁起劲,转眼就不能随便拧了。她上前一步道:“这是府里的三少爷,怎么?主子都不认了么?”
那妇人立即慌了,一下子跪了下去,连声道:“奴婢有眼无珠,一时竟没认出来,请恕罪。”
九雅把她拉起来,“我们只是来问你家男人一点事,只要他照直说就行了。”
那妇人侧身避开,傅誉忽然大声喝道:“罗老六,请问在我成亲那晚你和赵三去了哪里?赶快照实说来!”
罗老六吓得脸色一白,看了一眼九雅,昨天发生在大院的事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心下更是怕得要死。但是还是壮着胆说道:“回三爷,那晚小的只是在赵三屋里喝酒,哪里都没去。”
那仆妇不依了,叉腰骂道:“你骗得了别人,骗得过我么?分明是出去打了野食,还说是在喝酒。喝酒会把身上弄得尽是泥巴么?还不快给三爷如实招来在哪里打野食?又是和哪个野婆娘?”
那仆妇看来是罗老六的媳妇,说话极是彪悍。然而罗老六听她那么说,脸色当下就变得灰白,喝道:“我什么时候出去打野食,你别胡说!三爷面前也容得你撒野么?”
傅誉不理他,回头笑嘻嘻问罗老六媳妇,“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是去打野食,不是去赵三那边喝酒呢?”
罗老六媳妇鼻孔一哼,转身就自那个堆脏衣的木盆里掀了两件衣裤出来,“三爷,这就是证据,那晚他一回来身上就脏得要命,我气他,便连他换下的衣裤都没洗,今儿正准备洗,老娘……奴婢心里又实在不舒坦,才又把他揪出来骂。”
九雅急忙去捡那两件衣裤,那边厢的罗老六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往院门口跑,傅誉早观察着他的动静,立即追上前道:“好个罗老六,犯了事居然敢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掠身就去抓,然而跑到院门口的罗老六却叫人重新给拧了回来,正是傅清言。他笑眯眯看着罗老六,“你这东西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跑去候爷的院子去挖树,灌强水,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狗奴才么?”
罗老六瞪大了眼,颤抖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媳妇这才觉得不对劲,忙过来问道:“我家这口子犯了什么事?他就只爱窑姐儿,胆子可小得很,哪敢去犯什么事?”
她边说着就把拉罗老六,“喂,你给世子爷说清楚,那晚你究竟在哪里鬼混,不要有什么事儿都栽到了你头上……”
她只一拉,罗老六的头就耷拉了下来,傅誉脸色一变,过去一摸他鼻息,居然没气了,死了。
刚才都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死了?
傅清言也不敢相信,拍着罗老六的脸道:“喂,你醒醒……”
罗老六的媳妇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好半晌才听她陡然痛哭了出来,抱着罗老六的身子大哭道:“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别吓我,你可不能死哇,我们的小五还小,你千万不能死哇……”
转眼间来这么大一个变故,谁也始料未及,傅清言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喃喃道:“刚刚抓在手里都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转眼就死了呢?”
九雅盯了他一眼,他一来,人就死了,这么巧,莫不是他刚才下了暗手?她不死心地走到罗老六的尸体前,他媳妇把他抱在怀里痛哭失声,九雅下意识地朝他颈子看去,果然,她竟看到一点蓝色在他后领正中,她忙惊呼道:“快把他放下来,有毒!”
她说着就把罗老六媳妇推开,罗老六媳妇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哭声,怔住。九雅把罗老六的身子翻过来,把他后颈处的衣领揭开,果然看到一根和上次出现在吴道士喉咙上一模一样的蓝色毒针。
几个人同时倒抽了口气,就在这须臾之间,毒针是怎么射到他脖子上的?
九雅拿出帕子就去揭那毒针,傅清言一把拉住她,“弟媳不可,小心触及中毒!”
九雅回眼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劳大哥关心,我自会小心。”
“娘子是要这根毒针么?我拿给你。”傅誉知道九雅的心极细,便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包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毒拔下,并且一层层包好。
傅清言慢慢松开九雅,心里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骤然填满,眸光幽凉,带着苦涩,失落,自嘲一般笑道:“难道弟媳怀疑是我下毒害了他?”
九雅把包好的毒针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清冷地看他,“刚才都还好好的人,你一抓就死了,不怀疑你,难道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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