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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 (清歌一片)


  霍世钧站了起来,冷冷道:“你对我的妻子一侮再侮,我岂能容你。这回的血是鲜红的,如你所愿,你很快就会死。”
  承宗觉到自己全身冰凉,生气正飞快地脱离他而去。
  “霍世钧……你……”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嘴唇还在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了,眼睛还是圆睁,瞳孔渐渐开始扩散……
  善水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泪眼模糊里,看到霍世钧朝自己大步而来,蹲在了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柔儿,别怕,我亲自送你回家。”
  霍世瑜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做梦也没想到,霍世钧竟会真的杀死承宗,还当着他的面。他敢肯定,霍世钧绝对不会将承宗侮辱善水的事说出去,那么他这样杀掉哒坦的瀚海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将自己陷入了极其不利的境地。
  冲冠一怒为红颜。盛怒之下的他,竟真的会因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事。从无破绽的霍世钧,这一次,将自己的命门完全地暴露在了对手的面前……
  他再看一眼正伏在他堂兄怀中抽泣的那个女人,压下心中掠过的那丝浓重怅惘,转身出了屋子。
  “哒坦瀚海王被永定王所杀,起因不详。”
  他对罗北燕这样说道,径直下楼而去,步出被重兵包围的飞仙楼时,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夜幕之上,甚至探出了几点星光,就像天神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凡间这些蝇营狗苟的众生。
  今天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愿意为了她,赔上我的未来吗?
  他凝望星光片刻,忽然这样问了自己一句。

第 69 章

  缉盗安民也是北城司指挥罗北燕的职责之一,何况现在出的还是大事。霍世瑜已经去了,他守在死寂的门外,始终却不敢扣门催问。
  门忽然开了,他看到霍世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平静。
  罗北燕飞快地朝里瞟了一眼,却未探究到什么,踌躇了下,见过礼,便试探着道:“王爷,下官先前听说此间出了命案,哒坦的瀚海王……”
  霍世钧看着他,简单地命令道:“人是我杀的,我会向宗人府报备。把你的人都撤去。”
  他是皇族,即便犯律,也归宗人府量刑,罗北燕自然清楚。此刻见他这样说了,自然照办,便令收兵。
  罗北燕带队离开的时候,其实还是没完全弄明白,这座楼上的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让霍世钧杀死了承宗。
  事情出在这种地方,总是难免让人与艳情联系在一起。
  他对这里很是熟悉,曾经有一段时日,甚至是常客,若不是后来他与楚惜之的来往丛密引起了钟家的注意遭到警告,他一度甚至觉得自己就可以成为楚惜之的入幕之宾了。能把霍世钧的女人把到手,想想就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可惜后来夭折而已。但他对这里的关注并未减少,他知道楚惜之不在这座楼里已经有段时日了,所以他可以肯定,今晚的这件事和楚惜之无关。
  但是不管怎样,霍世钧杀了承宗,这是事实,而且也绝不是一件可以压得下去的小事。罗北燕甚至有一种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转折点:长期以来相互胶着争斗着却屡屡处于劣势的钟家,这一次,好运可能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他所在的这条大船上,老舵手钟一白不是泛泛之辈。现在上天把这样的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他若再错失,那便真的只能用气数已尽来收场了。
  ~~
  哒坦瀚海王承宗被大元永定王霍世钧杀于飞仙楼,这件事立刻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球,被关注的程度甚至远超过前段时日哒坦使团来京议和的事——但凡稍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嗅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朝廷势力是否重新洗牌,很有可能就决定于这一场暗战的结果。
  因事关重大,内阁钟相坚持要由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法司共审。这也是本朝律例,满朝无人出言反对,连景佑帝也毋能置二词。
  大理寺的验尸报告很快出来了,朝廷舆论一时哗然,因杀人手段极其残烈,甚至令人发指。承宗死时,不仅肝脾、心脏各被刺,双臂折臼,最叫人不忍视之的,便是他的□,肿胀破碎血肉模糊,只剩一团肉泥,难辨原来形状,可见施杀者怨念之深。
  事发次日便赶回的哒坦卓立王爷见到自己侄儿尸身之时,已是老泪纵横,此刻更是怒斥霍世钧残忍类畜,严正要求景佑帝严惩凶手,否则不惧议和条款作废,哒坦宁与大元再次开战。
  “我侄儿正值英年,是我哒坦之栋梁,又娶羌国公主为妃。如今他为两国止歇干戈而来,不想却在贵地遭到如此毒手,我以何颜回去面我国人?此事若无一个满意交待,不止是我哒坦之奇耻,羌人必也不会安坐忍辱!”
  卓立王爷立于大殿之上,言语铿锵有声,义愤激烈。
  大元满朝文武,人人无声。
  谁都知道,以大元如今的国库财力,单与哒坦交战,也就勉力能支持而已。前次之所以取胜,全仗将帅之才。若真两头开战,战线漫长,则极可能顾此失彼难以为继,更遑论战事旷日持久了。景佑帝前次之所以见好就收,更多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现在这个哒坦王爷的威胁,未必全能当真话来听,不排除想借机讹诈更多的政治利益,但哒坦与西羌近年往来从密却是事实,早已互通姻亲,一旦两国约好齐齐向大元发难,形势绝不乐观。
  抹着老泪的哒坦王爷被鸿胪寺卿亲自引去朝馆歇息,等待大元皇帝的圣裁之后,金銮殿里,立刻吵得像满地鸡毛的菜市场,唾沫飞来飞去,就差没喷到对手脸上。
  穆党说:承宗身为使团一员,既然已经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京,他自己又鬼鬼祟祟潜回,那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肯定暗中包藏祸心,只恨现在人已死,虽然死无对证,但绝对死不足惜,建议派遣能言善辩的人出面与哒坦调停,加以厚恤,压下就是。
  钟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承宗虽然举动有悖,但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是死于这样残忍的手法。这已不是我大元单单一国之事,而是牵涉到三国之患。皇上您就算不怕哒坦,豁出去和哒坦人再干一架,但弄死了人家的女婿,前次本就蠢蠢欲动只恨师出无名的西羌人,这次怎么可能还稳坐钓鱼台,不趁机从背后狠狠捅你一刀才怪!到时候他霍世钧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罩不住这么长的战线!皇上您不能为了一人不顾全天下百姓的福祉,必须要按照法度办事,这样才是个大大的明君。
  吵来吵去,两边谁都说服不了谁,皇帝也是头疼至极。
  景佑帝的心里,他的天平自然是朝向霍世钧的。这不止出于私人情感,作为帝王臣子来说,霍世钧就像他手中用以权衡的一枚重要砝码,这枚砝码一旦有虞,朝廷格局必会生变,到时他难免左支右绌。但是钟党的进言,他也不得不考虑,因为并非全无道理。所以吵到最后,焦点就成了这一场命案的起因。
  霍世钧到底为了什么,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杀死了承宗?如果他能为自己辩出一个强有力的理由,那么解决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这场命案是发生在飞仙楼的。谁都知道霍世钧与飞仙楼头牌楚惜之的关系,自然就往争风吃醋上去考虑。但是当当日在场的罗北燕被召来提供证词之后,这种猜测也被推翻了,不止是他,飞仙楼的老鸨也证明楚惜之一个多月前已经被霍世钧接走。
  钟党说:莫说缘由至今不明,就算是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也不足以用此借口令哒坦人口服心服,只能说明永定王败德。朝廷本就有官员禁止狎妓的律例,他霍世钧明知故犯,还为此杀人引起国难,这样的人,以何德立足朝廷?不杀,不足以平哒坦人之怒,更不令朝廷百官心服。只不过他是皇戚,就看皇上您如何决断了。
  ~~
  开国之时,太祖亲设宗人府这个机构,除了管理人丁户籍祭祀礼仪等事项,另一重要功能就惩治触犯国法的皇室宗亲,以免他们仗着天家之势胡作非为,所以特令圈禁戴罪皇族子弟的囚室以陋待之,除了床榻桌椅以及出恭马桶,别无他物,连外头相连的小院子也高墙森罗,只通一门,门自然是用铁锁把着,绝无出入的自由。
  霍世钧犯事的当夜,宗人府的宗人令便得知消息。到了现在,已是他被囚禁的第三天了。
  景佑帝令人开锁推门,步入的时候,看到霍世钧一身青袍,正立于那个光秃的四方小院中,他在仰头望着院墙之上的天空。
  三天之前的那场暴雨过后,天神心中的怒霾仿佛终于得了宣泄,一直都是明媚天气,洛京城的上空,终于又能闻到那种久违了的秋爽气息,就连这原本死寂的小院里,也能得些眷顾。
  景佑帝站到了他的身后,直到他慢慢回身过来,君臣四目相对,他看到他仿佛要向自己见礼,阻了,他略微一笑,便不动了。
  “世钧,为什么要杀承宗?”
  皇帝问道。
  霍世钧默然。
  “朕听说,那夜你调了王府司卫和禁军,搜寻你的一个人犯。你描述的人犯形貌就是承宗。你如何得知他潜回京中?世瑜既然已经闯入,你为什么还要当着他的面下手?世钧,你一直是个知道自己做什么的人,你这样是在断自己的后路,你不可能没想到。到底为了什么,你要自毁前程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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