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艳点点头,面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是,俊卿早都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诉画浅,怕她受不了,毕竟主仆一场,平日里也更加疼惜这个婢女,才让下人生出了这样的谣言。”
若这是实情,那我还真同情画浅,正所谓我俩命运相连吧。可……若这只是用来哄少女的谎言,那我只能为沈俊卿拍手叫好——他可真会编故事。
我知道宋艳此时的心情,若我再拿画浅的事来劝慰他离开沈俊卿,她定是不从,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艳往坑里跳。我长长呼一口气,继续道:“艳儿……你还是离开沈俊卿吧,他那个人太狡猾心机重……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姑且说成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事……若一不留神偏离轨道,就惹来杀身之祸。艳儿,到那时,你如何自保呢?”
若我之前没与沈俊卿打过交道,我会如宋艳一般认为他是一个年轻又为的男子。可是单他将我拉入王府旧事之后,我便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圆滑老道,处事滴水不漏,似乎让人抓不到一丝把柄。譬如,先前他想整死沈俊逸,单单就是要替母替妹报仇么?我想不是。已他的功夫和实力,只需在青楼买通一两个妓女,再设好埋伏,就可制造出一个惨案,或是……更简单些,雇凶杀人也成,反正沈俊逸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少,可是沈俊卿隐忍了数年,却是在平王被俘之后开始处心积虑整死了沈俊逸,想必他知道平王府中不能没有王爷,如此一来,他便是世袭的最佳人选。
再譬如,沈俊卿搬出平王府入住自己府邸的事,单单就是因为和平王闹翻么?我想不是。平王是异姓王,这些年头将朝中几个亲王的风头都盖了下去,跟别说一向有些昏庸的皇上,但凡功高盖主的,似乎都没有几个有好下场,沈俊卿年纪轻轻就看出这样的事态,竟然早早地和平王划分界限,摆出一副对朝廷忠心耿耿地模样。
所以,沈俊卿要的就是庙堂之高,说不定比他自己想要的还要高呢。
思及此,我清清嗓子,准备总结性发言,还未张口,却见红玉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王母,要棒打鸳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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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蛮横小儿 ...
虽与这孩子相处时日不长,却深知他的脾性,遂对身侧的人道:“艳儿,红玉你们先退下吧。”
宋艳似乎比方才进来心情更加不好,无精打采地向我行礼退了出去。
此时,屋中只剩下我和沈俊迟,他垂首而立,俨然一副认错的模样,没想到白日在街巷里他说要来领罚的话并非玩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沈俊迟道:“按王府中的规矩,要怎样罚我!”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子倔强。
这语气,这语调,我却不大爱听了。
沉默片刻,我始终闭口不言,直到沈俊迟那厢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抬眼看我,我才慢吞吞地拿起桌边的茶盏,小心地用茶盖撇撇茶叶,慢条斯理道:“迟儿……你要知道罚你是手段,并不是目的,你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儿,我若罚你,又何用啊?”我语重心长道,叹气,做姐做妈就是累,总得装出一副这样深沉的模样。
“我知道我今日犯了什么错,骗人说生病、逛花楼喝花酒、讹诈外乡人、倚势欺人!”沈俊迟挺了挺脊梁,利索地说完。
认错倒是很快嘛,我又道:“还有呢?”
沈俊迟白嫩的小脸红了一红,若一朵明霞映出光彩,他抿着唇道:“我说过了,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你来!”我轻挥手,欲将沈俊迟叫至我跟前,他偏不理,反而还后退了几步,我无奈只好益发轻声道,“迟儿,我知道你怀念你亲生母亲,才总是去如意醉仙的是不是?你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你这样对她一片孝心,也欢喜得紧,可是……我想她更加希望你能把时间用在修身齐家上,所以,你若不嫌弃,我已代你亲妈为你请了夫子,明日你就要跟着夫子读书习字。”
沈俊迟一听要读书习字,猛然抬眼看我,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读书!”
“不喜欢读也得读,我的命令你还有得选择不听么?”这孩子忒不给我面子了。
“那你得找个能教得了我的夫子,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他入了我墨迟居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沈俊迟嘴一歪,眼一斜不屑道。
不良少年!真是软的不吃吃硬的,还威胁起我了。
我怒极,方装出来的“良母”形象瞬间崩塌,大力一拍桌子,顺手将桌子上的一盘桂花糕扫到了地上,使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我站了起来快步走至他跟前,沈俊迟似乎有心躲我,又朝后走了几步,我这一走他这一退,忽地有股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什么味道?”我用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头道。
沈俊迟急忙低下头,不复刚才的嚣张与跋扈,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说完,又朝后躲。
我看出苗头不对,对他喝道:“那你躲我做什么,你别动。”言毕,我朝他走近,鼻子凑到他跟前用力闻了闻,一股酸腐的味道直窜我的鼻子里,我忍不住皱了眉头,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去哪啦,怎么身上是这种味道?”
沈俊迟抬头,朝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是你自己非要凑到我跟前闻的,怪我做什么?”
从沈俊迟进屋起,我便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孩子虽然一身恶习,性格孤僻,可到底是个十二三岁花骨朵儿一般的少年年纪,只要我严格管教,方法得当,一定能把他改造成个优良少年,可自从他开口说话,就一直这个不阴不阳、大有不把我气死誓不罢休的调调儿,致使我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怒气一下窜至丈把高。
“沈俊迟,你这臭小子,你真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了,今日你抢我银子就是去赌钱了吧。”瞧他一身臭气,就是去下三滥的赌坊鬼混了。“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你肯定不信。”沈俊迟轻瞟我一眼,方进屋时装出来的斯文也消得一点渣渣都不剩,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好好好,好得很,从明日起不光你要读书习字,而且我要禁你足,禁足三个月。”
“不行!”沈俊迟再次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
“这里由不得你说不行,现在给我出去。”我转过身,背对着沈俊迟,见都不想见他一眼,指着门口喝道。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接着就是沈俊迟认错的话语:“好,我错了!”
“认起错来这么快,可是气起人来也好不含糊啊。”我嘲讽道。
“母妃,我真的错了。”沈俊迟低声道。“您怎样罚我都行,就是别禁我足。”
只是禁足,有不打断他的腿,他怎么害怕成这般了。我转身,看见沈俊迟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我强迫自己一定不能心软,隧道:“我不光要禁你足,还不给你钱花,你就老老实实在王府中呆着吧。”
沈俊迟沉默不语,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转身的刹那,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桂花糕,又看了看我,琥珀色的眼瞳浮现出一丝极度厌恶的神色。
沈俊迟走后,我一身疲惫,揉了揉发痛太阳穴。这慈母严父都是我来做,委实累得紧,宋斐说让我再等一年,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啊。“不行,我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我自言自语道。
“你跟我走一趟!”我自顾自的说话,冷不丁背后又响起了沈俊迟的声音,吓得我一个趔趄,跌倒在椅子上。
“你,你,你怎么更个魂儿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我结结巴巴道。
沈俊迟面无表情地看好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与我走一趟!”
“去哪里?”看着沈俊迟古怪地举动,我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去哪了么?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弄得一身臭气么?我这就带你去。”说完,也不等我反驳,就朝门外走。
“我才不去那又丑又脏的赌坊呢。”我跟着沈俊迟跑了出去,在后面唤他,“你也别去!”
怎奈沈俊迟脚底生风一般,走得奇快,我不得不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住。突然……我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宋斐不是说过沈俊迟很有可能会武功么,莫非沈俊迟此时用的就是轻功?
从清枫苑往王府正门走,途遇不少妇仆家丁,见王府三少爷和王妃一前一后行色匆匆,都甚感诧异地看着我们,我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一路奔到了门口。
出了正门,沈俊迟嫌我走得慢,干脆握住我的手腕,快速走。
这小子别看瘦弱单薄,劲儿还不小,被他握着一路我痛得嗷嗷直叫。好小子,定是公报私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