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家轿子停的地方,往哪个方向走。
一路听行人都在议论,方才街上发生的事,秋筠细听两个人对话,才弄明白。
原来路过此地一朝廷官员被人乱箭射杀,轿子都打成了蜂窝眼,等到官府衙役赶来,拉开轿门一看,那官员身上遍插箭羽,像刺猬一样,而且都涂了剧毒,看样子当场毙命。
秋筠似好奇地问那才议论的一个年轻人,道:“那行凶之人抓到了吗?”
那人看看她是女流,道:“全跑了,那伙动作迅疾,眨眼功夫影子都没了,箭从那里射来的,都没人看见,那帮护卫有的连哼都没哼,就倒地死了。
秋筠骇异,想起方才经历,有点后怕。
又走不多远,果然,远远看到自家的小轿,青语喜鹊看见她,喊着:“姑娘”跑过来。
莫大奶奶也站在轿子旁焦急地等,看她回来,放下心,道:“筠妹,你去哪了?让我们好找”
秋筠没说才发生的怪事,怕吓到她们。
上轿回转。
晚间,秋筠和莫夫人、莫大奶奶正在闲聊,莫秋生一撩门帘子进了堂屋,微笑道:“都在这”。
莫夫人柔声儿道:“闲着没事,聊聊天,睡早了看停食”。
莫大奶奶忙起身接过他解下的宝蓝羽缎鹤氅,问:“吃过了吗?”。
莫秋生走到炭火盆旁,把手凑近烤火,道:“吃了”。
双手搓了搓,笑微微看向秋筠道:“筠妹妹没出门呀?”
秋筠看他进来,早已站起身,亦笑道:“今儿白天同嫂子出去了”。
莫秋生道:“去了哪里?”
莫大奶奶道:“哎,别提了,今个去边贸集市上,不巧敢上出事”。
莫秋生紧张地盯着秋筠问:“你们去了北边的杨家集吗?”
忙又追问了句:“那里出事你们知道吗?”
莫大奶奶说:“听说了,没见到,道上听行路的人谈起,一个朝廷官员被人杀了,这怎么回事?你们官府没查查”。
莫秋生道:“庐州乃江淮重镇,流动人口多,鱼目混杂,忠奸难辨,这事常有发生”。
秋筠没说今个发生的事,怕莫秋生担心,若他追根求底,自己又什么都没看到,就连用迷药迷倒自己的人面目也没看清楚。
这事就过去了,日子照常过下去。
秋筠无事,每日陪着莫夫人闲聊解闷,莫秋生初来咋到此地,庐州地界又不太平,衙门事忙,往往夜深方回,起早又走,难得见面。
不觉过了数日,这日,秋筠从东廊子下走去上房,赶巧正房门里有二人正往外走,先出来的是一个少年公子,约十五六七岁,白面书生摸样,长衫宽袖,身子略觉单薄。
那少年先自踏出门来,见到秋筠一愣神,二人相距不过三五步,那少年莫名有点局促,脸孔微红,二人目光对上,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慌乱望向别处,秋筠忙避过疾走回房。
待里面妇人出来,看那公子朝东廊子看,一个婀娜背影一闪,就进了东间的门,卢氏明白了,那人正是夏秋筠。
卢氏遂打趣道“长福弟看什么呢?”。
那叫长福少年红脸有点羞涩道:“才过来个姑娘,长得很美”。
过二日,卢氏又来到莫府,去了莫大奶奶房间,关上门,卢氏面带喜色,道:“我那兄弟一百个愿意,不知这秋姑娘可否愿意?”
莫大奶奶正为丈夫的棉袍打着盘扣子,年下就要上身,因此加紧做上,听说道:“我正等你的信,看那日光景,那小子是愿意,毛头小子害羞,他母亲是什么意思?”
卢氏帮她把新做成的棉袍铺在炕上,平压上一块板子,道:“他母亲无不可,听见说又是京里来的,父亲还做过大官,也自欢喜,叨念着家穷,耽误了娃,这回好了,攀上有钱有权的人家,身份也不一样了,儿子的前途就有保障了”。
莫大奶奶还有一丝犹豫,手上忙着,嘴口道:“我想起,旧日听说她们家好像因分家的事闹得不好,人家可一定要好,不然这秋筠嫁过去有什么闪失,我婆婆和丈夫定要怪的”。
卢氏把板子往新棉袍上压了压,道:“那也是族人逼的,不似外人说的那样,他母亲就是性子刚烈,当婆婆有几个是好的,对媳妇还不都是一样,像防贼似的”。
她嫂子这话,让莫大奶奶听着,有点不舒服,她二嫂与她母亲不睦,虽表面上不敢顶撞,然背地里多有不瞒,她这二嫂又爱小,因此,她母亲说死都看不上这媳妇,好在她后来随了丈夫出来,婆媳不见面,就免生许多矛盾。
莫大奶奶吃了晚饭,去秋筠房中,秋筠正在灯下看书,听见门响,抬起头,见莫大奶奶轻手轻脚进来,起身让道:“嫂嫂来了,快请坐”。
莫的奶奶就坐在书案一侧,和秋筠对坐。
舀起秋筠才放在桌案上的书,瞅了两眼,道:“筠妹妹识文断字有多好,像我大字识不了几个”。
莫大奶奶家在健康城也算是有钱的富户,她祖父重男轻女,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家里的女孩就粗略识得几个字,平素针线女红上用心。
秋筠把书收到书架上,笑道:“嫂子心灵手巧,前儿我看绣的花儿鲜活得和真的一样,我佩服的紧,我娘常说,我虽生是个女孩,却针线上一样不通,让人笑话”。
莫大奶奶听她说的中听,心里就喜滋滋的,声儿越发温和,道:“妹子,嫂子今儿是有一事,不知妹子肯不肯”。
秋筠有几分猜到,就说:“嫂子请讲”
莫大奶奶瞄了眼,看秋筠静静地似很好性,就道:“我娘家有个堂弟,也是个秀才,预备明春科考,只是人口单薄,家中有一老娘,常着急娶房媳妇,我这二日坐在屋里想,妹妹与他倒是天生一对,我那堂弟长得眉清目秀,一看斯斯文文的,脾气也是极好的”。
莫大奶奶说完这番话,还想往下说,瞧秋筠眉眼淡淡的,似不很热心,就打住话头。
秋筠忽地想起,前阵子来的那腼腆的少年,定是他无疑,这少年还是个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怎会与自己琴瑟相偕,于是,徐徐抬起头,启芳唇,道:“筠娘现不想在嫁,嫂嫂费心了”。
莫大奶奶看她多余的话都不问,知道没戏,又有点不甘心,道:“筠妹若是不放心,可去问婆母,这人婆母见过,也觉得不错,机会难得,这后生脸皮子薄,可是连个女人边都没挨过”。
秋筠心徒然一堵,越发确定是那日的后生,心想:“这是说自个身价贬值,找个这样的就不错了”。
秋筠声儿没什么起伏,只轻轻地玩笑口吻道出:“嫂嫂,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句话道出莫大奶奶心里,说得莫大奶奶一个大红脸,讪讪的,暗自后悔,不该张罗。
☆、80强娶
日子过得飞快,倏忽到了春节,清静的莫府热闹起来,大年三十一家子吃了个团圆饭,莫秋生喝了点酒,眼中流泻出光彩,同莫夫人和秋筠聊旧时老家过年的事。
莫大奶奶冷眼看着丈夫,丈夫少有的高兴,心隐隐作痛,回想起洞房夜,丈夫和衣坐了一夜,一次酒醉后把自己错当成了夏秋筠,嘴里唤着筠娘,莫大奶奶就势才坐实了夫妻名分。
自打秋筠来了,丈夫那颗死了的心,一点点又活了,脸上有了笑容。
想起这些,莫大奶奶看着满桌子的菜肴难以下咽,推说喝了点酒,头晕,就先自回房,躺在炕上,耳中是前厅的喧嚣声,心中悲凉。
更深,丈夫才回屋,莫大奶奶脸朝里,假装睡着了,莫秋生放轻了脚步,也没惊动她,自己宽衣上炕躺下,许久,莫秋生翻来覆去地在动,莫大奶奶感到他身心的躁动,而这躁动却不是为她。
一阵阵悲伤像这黑黑的夜幕袭来,猛烈击打着她的心房,莫大奶奶闭着眼,生生咽下这委屈、屈辱。
初一早起,给长辈磕头,祭祀祖先。
积年旧俗,节下互拜,走亲访友,莫府却来了一人,这人是莫大奶奶娘家的大哥,尹家大爷尹元珲。
陆续又来了几个远房亲眷,也包括尹家二爷和尹家二奶奶卢氏。
主人好客,花厅置酒,莫秋生等男人一席,莫夫人带着女眷一席,都是自家亲眷,节下喜庆,团团坐了。
尹家二奶奶卢氏自上次做媒不成,对秋筠就有几分不满,当着莫夫人面不敢放肆,背地里同她小姑子下了许多话,什么这夏姑娘任谁都不嫁,是不是还惦记着姑爷,日子长了,在一起住着,难保不出事,多长个心眼,防着点。
初时,莫大奶奶一直留意丈夫和夏秋筠,丈夫对夏秋筠都是待之以礼,夏秋筠也洁身自好。
稍稍放了一二分的心,丈夫是个正人君子,既便心里有,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卢氏的话,又秋筠无意在嫁,令莫大奶奶担起心来,自己在丈夫心里怕不及夏秋筠一个指头。
这人越寻思心里就像进了鬼,整日疑神疑鬼,不得安生。
昨晚,莫大奶奶见丈夫与夏秋筠聊得亲近,整晚都没睡好,丈夫翻腾一阵子,倒是睡着了,借着窗外洒入帐中的月白,恍惚见丈夫睡梦中嘴角润着一丝笑,突然,嘴里叽咕两句,莫大奶奶也没听清,猜想又是与夏秋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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