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城中百姓也纷纷得知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众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嗡嗡哄哄的议论个不停。但人们也仅限于议论,谁也没想到要参于什么。后来不知是谁振臂一呼,带头去国府门前的广场上请愿,恳请靖平公主继任储君之位。爱看热闹素来是老百姓的传统,不多时,就把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喧嚣的吵闹声也惊动了不少大臣,后来还是李角张让挺身而出前去劝说解释,众人才渐渐散去。
李角故意大声赞道:“公主殿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胸怀大度,连反对自己的人也肯折节求情。难怪百姓冒死请愿,真是可赞可叹。”
张让却唉声叹气道:“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求了情,有些人还不是照样抱着自己的顽固想法……真不值!”
这时,正好文杰路经此处,听见他们的议论,正色说道:“两位大人,你们都误会殿下的意思了。殿下早说了,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获得谁的支持和感激,只是觉得这是她的份内之事,以后可别这么说了。”李张二人先是一怔,随后又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们这么说,岂不是把公主说成了是挟恩图报的人了?
两人干笑几声一脸惭愧的说道:“惭愧惭愧,我等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文大人在公主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文杰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秦承嗣谋反一事,由于秦元的及时阻止再加上陈梓坤等人的求情,最后陈信压下此事,将秦承嗣交由父亲秦元看管,禁足一年。秦元上表力请辞去丞相之职,又被陈信压下。秦元再次上表请求免去秦承嗣的一切优待,将来不准入朝为官。陈信仍是留中不发。此事算是不了了之。至于周通、韩奇、吴师道等人在陈梓坤的彻查下,证明与此事并无牵连。几人仍官复原职,无有变动。经此一事,秦承嗣是彻底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朝中原本支持他的文臣们汲取了深刻的教训,都默默地与他划清了界线。秦元知道后苦笑不已。但他却没有去挽回,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可以让那个孽子彻底死心,也可以让她放心。
这场风波过后,秦元是新愁旧忧一起涌上心头,再次一病不起。陈信和文丹溪仍像以前那样前去探望安慰,遍请名医调治,仍是不见效果。陈梓坤闻听,对父母笑道:“爹、娘,二叔他怕是又得了心病。还是我去吧。”
次日中午,陈梓坤前往秦府探病。正好在院门口和白显不期而遇。
白显脸上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上前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陈梓坤满脸笑意的招呼道:“显哥哥,多日不见了,你还好吗?”白显彬彬有礼的躬身说道:“多谢公主惦记,还好。殿下是来看父亲吧?他正在西厢暖阁。”梓坤冲他点头,不紧不慢的迈进了暖阁。白显在她身后深深地叹息一声,默默退散。
“二叔。”
“梓坤来了。”李冰雁正在床前照料秦元,一见陈梓坤进来,愁云密布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大姨。”
“快去给你二叔说说话吧,他正念叨你呢。”
陈梓坤敏锐的觉察出,无论父母怎样竭力避免,他们两家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再没了以前的那种亲密融洽。陈梓坤微微怅然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李冰雁再次冲她一笑,命侍女上茶,然后悄悄掩门退出。
秦元面色青白,半闭双眼,倦怠无力的靠在枕头上。
陈梓坤叹息一声,清声说道:“二叔,你就放心吧。您在时,我不会动承嗣弟弟;您和父亲母亲百年之后我亦不会动他。”
秦元闻听此言,忽地睁开双眼,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眸子锐利的盯着陈梓坤的眼睛,陈梓坤和她坦然对视片刻,泰然一笑:“二叔是不相信侄女吗?”
秦元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他神态复杂的摇摇头,幽幽叹道:“二叔相信你。可是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他少年时期是在京城长大,帝王家中的骨肉相残之事没少听闻。亲生骨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义兄妹?
陈梓坤站起身来,在屋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二叔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您可以相信我的能力。我相信承嗣弟弟经此一事,不会再有不该有的念头。在二叔尚健在,朝中文臣几乎全部支持他的情况下,他的谋划仍然不争气的失败了。——二叔试想,在您百年之后,梓坤早已不再是今日羽翼未丰之梓坤,二弟更是不能同日而语。他对于我又有什么威胁呢?我说不动就是不动他,这么做,一是感谢二叔对我们一家的情谊;二是我不想留下一下诛杀亲族的恶名;三是,我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四嘛,我要用他来给众位大臣一个警示——时时提醒他们曾有过的愚蠢选择!”
秦元面上现出一丝极为苦涩的笑意,他沉吟良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梓坤,二叔虽然很遗憾你不是个男孩,但对你的疼爱之心并不比璐璐少多少。不管你爱不爱听,二叔仍然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陈梓坤淡然一笑:“二叔但讲无防。”
秦元动了动身子,比刚才坐得更直些,又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梓坤,我知道你从小就跟你的姐妹们不一样,唯我独尊,心志远大。可是,一国之君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陈国地处西陲,在四国中最弱,而且居于四战之地,东有强魏、西有西夷、南有晋国、北有东虏。如今魏国正在变法革新,西夷在内乱,东虏闹内讧,他们都没有时间扩张,所以陈国才有了这几年的太平日子。可是以后的情形谁知道呢?若将来你登上国君之位,这些四邻定然觉得你一介女流最好欺负,还不蜂拥而来?就譬如百姓家中有女无子难免会受四邻欺侮一样。还有,像周通韩奇等人,他们不止一次的说过,你的聪慧心志才华都远远高于其他兄弟姐妹,可是他们仍然愿意站在你弟弟这边,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女子?他们尚且如此,以后还会有人来为陈国效力吗?国无贤才,即便国君再英明也无法治国啊。最后就是你的婚事,你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有家世有才华的男子不会甘心屈居于一个女子之下的。但那些只求富贵荣华的无节操小人你会要吗?”
陈梓坤认真听完,脸色镇定如常,深邃的眸中跳跃着一簇异样的火光,她淡漠的一笑,豪气干云的说道:“二叔,你的这三问题,梓坤一一为你解答。第一个,陈国的确在四国中国力最弱,但我保证它将来一定是最大最强的。至于四邻觊觎陈国之事,即便陈国不是梓坤当政,难道就能避免被窥视的命运吗?身处大争之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想不当羊,就只能成狼!退让苟安只会自取灭亡,唯有主动出击,不惧风浪,才能生存下去;第二个问题,诚然,周韩那些自谓儒学门生的人不愿意奉我为主,可是二叔别忘了,这天下的人才多的是,历史上那么多昏君暴君都有人辅佐,我就不信我陈梓坤没人来投奔;第三个,我根本是不屑一顾。若我还像一般的女子那样,毕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嫁一个良人。我还当什么国君,做什么女王!若将来我能一统天下,全天下的男人还不哭着喊着供我来挑!”
“咳咳……”秦元脸皮抽搐,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
陈梓坤说顺了嘴,越发的慷慨激昂:“所以二叔的担心真的是杞人忧天。你们总是想得太多,经常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就先想到一堆又一堆的困难,连试都不敢试就主动放弃。自己放弃还不算,还理直气壮的劝别人也放弃!”说到后面她的话里已隐隐有了责难的意味。陈梓坤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放缓语调笑着解释:“二叔别介意,我今日说话有些急。”
秦元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陈梓坤舒了一口气,最后仍然决定将自己胸中的块垒一吐而出:“二叔,可知道这世上比杀人还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
陈梓坤看着秦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扼杀别人的梦想和精神!杀人者尚且知道自己犯了罪,但这些人却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用一颗充满固执和偏见的心去评判世间万物,偏偏还自诩公正!二叔身为百官之首,有空教导教导这些大臣们吧。最后还望二叔好好保养身体,活个百八十岁,拭目以待。看看十年二十年后会怎怎么样。”
“咳……好好,二叔一定会等着看你一统天下。”秦元目光微闪,言不由衷的答道。
陈梓坤爽朗一笑,拱手告辞离去。
陈梓坤一回到府中,郑喜和文杰等几个心腹一起迎上来笑道:“给殿下道喜了。”
陈梓坤满脸笑意,摆摆手道:“好了,此事就此放下。你们快快准备庆功宴的事情,我估计将士们都等急了。”
文杰答道:“殿下放心。很快就好。”
……
次日早朝。
文武两班大臣全部到齐,秦元也撑着上朝。
陈信大踏步进来,环视众人,颔首微笑。他神态自若的往御座上一坐,气派十足。接着,他挥手示意内侍宣读今日朝议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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