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坤一脸迟疑:“可是人们都说三岁看老,他都快十六了,真的会变好吗?”
“这……”陈信深深叹息一声,一时无言以对。蓦地,他放下酒杯,在屋里转了几步,突然问道:“梓坤,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知什么消息了?”
陈梓坤假装一脸踌躇,欲言又止。她必须要给父亲通个气,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但又不能说得太直。
“你倒是说呀。”陈信一脸的焦急。
“爹爹,事情是这样的……”陈梓坤将秦承嗣的所作所为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陈信听罢拍案怒骂:“唉……这个孽障!”骂完秦承嗣,陈信突然目光锐利而又警觉的看着女儿,久久不语。
陈梓坤有些拿捏不定,略有些忐忑的问道:“爹爹为何如此看着女儿?”
陈信揉揉眼眶,略带无奈的说道:“宝儿啊,你是不是早有对付你承嗣弟弟的心思?”
陈梓坤一脸委屈:“父亲,女儿没有!”
陈信走过去摩着她的头顶,狡猾的一笑:“你真以为爹爹傻啊,你从小就心思忒多,我能不了解你?”
陈梓坤神态尴尬,不自然的干笑两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一脸难过的幽幽一叹:“爹爹你想,我身为女儿身,被朝中文臣武将摒弃,若不多费些心思,能行吗?”
“而那个秦承嗣——爹爹自个说,他到底哪儿比我强?他是文能治国,还是武能安邦?可是那些老顽固偏偏都拥立他。他自己也认为二叔为陈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他理所当然的有继任权。”
陈信沉吟道:“这……他也许没有错……”
“不,他大错特错!”陈梓坤一脸严肃的纠正父亲的话。
“父亲,您如今再不是雁鸣山上的那个山大王了,您是一国之君。国君是受命于一天,就要有绝对的不容他们置疑的权威。国君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也别说什么,父亲出身草莽,没有他们的辅佐就没有今日。他们怎么不反过来想想,若是没有父亲,难道他们就能有今日吗?当时乱世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文治吗?不,是武功!若没有父亲在前方冲锋陷阵、攻城夺寨,凭他们一帮文人秀才何时才能建立基业?若非父亲威严赫赫,在军中一呼百应,四方壮士会云集响应赢粮而从吗?难道他们能凭嘴皮子说出一支军队来?父亲和他们的关系的确是相依相存,犹如鱼和水。但他们和父亲都弄错了,您才是水,他们是鱼。只要有水,就不愁没鱼。但鱼离了水,就不能存活!”
“这……”陈信一脸惊诧。
“父亲,那些朝中大臣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结党抵制女儿,那秦承嗣之所以肆无忌惮就是因为父亲太重情义,没有树立起为人君者的绝对威严。让他们居功自侍、不知进退、目无君上。父亲您再想想,您若纵容秦承嗣,那其他几个叔叔的儿子们怎么想?他们的父亲当年立下的功老也不小。他们是不是也有继任权?到时祸端一开,他们耗子动刀窝里横斗起来,我们陈国有多大元气才能经得住这番折腾?到时我们一家三口该如何自处?”
“可是……我实在做不到拿你二叔一家开刀。”陈信一脸的为难。
陈梓坤突然破颜一笑:“爹爹,女儿并非让父亲拿他们动刀。我是让父亲从今以后端正心态,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自己已经今非昔比。您是一国之君,您有乾纲独断的权利。不要总拿以前的事情说事,此一时彼一时也。他们功劳是不小,但父亲也没有亏待他们。立我为储君也并非父亲徇私,按照古制,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该是女儿。况且古制也没说不准立女儿吧。以后朝堂上再有争执,父亲要理直气壮的拿出这番理论堵住他们的嘴,别总觉得心虚。父亲,母亲以前说过,人心很诡异,你越往后退,对方就越往前进。倒不如您干脆前进一步,做臣子的退让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现在退让得越多,女儿往前迈的就越多。况且,女儿继承了父亲的暴躁性子却没有学会父亲的宽容仁慈,万一举措不当,不但有损父亲的一世英明,对于他们也是祸不是福。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
“好吧……梓坤啊,爹承认你说得有道理。”陈信一脸的感慨。没有女儿前,他被妻子拎着耳朵教训,如今轮到女儿了……偏偏她们说得都有道理。
“爹爹,这次回京,您就要着手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女儿会在一旁协助父亲。您要向他们证明,您是一个能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英明君主。不要让他们总拿老眼光看人。”
“好吧……”
陈梓坤见父亲已经被自己说服,不禁长松了一口气。先打通父亲这一关,以后就好办多了。她早就敏锐的察觉到父亲的性格中既有骄傲自满的一面,又有自卑的一面。虽然母亲帮他矫正了不少,但这种深入骨髓的性子并不是说改就改的。这才让那些文臣们钻了空子。
“爹爹真是从善如流,英明神断,我们明早就启程回京。娘亲见了,定会说父亲越发稳重成熟。”
“呵呵,爹爹也这么觉得……”
陈梓坤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陈信就迫不及待的起床,吩咐士兵火速准备启程回京。
除了留守函关、阳平关以衣西平关的士兵外,其他的八万大军全部班师回京。一路晓行夜宿,速度不下于急行军。不过众人都是归心似箭,倒没一个人抱怨行程太快。
三日后,大军回到易州城外。城中百姓早闻讯赶来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三军将士全部身着明亮的盔甲,排着整齐的队伍秩序井然的入城。陈梓坤身着去鲜艳夺目的大红披风,头戴银盔,骑在一匹神俊无比的白马之上,异常引人注目。
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一齐高呼:“大王万岁,公主万岁!”陈梓坤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向人们招手示意。
“嗷嗷——”两旁的百姓也疯狂的随之招手回致。
两旁百姓越聚越多,前方的骑兵纷纷放慢速度,缓绺而行。刚进出外城城门,气氛便不自觉的为之一僵,内城门口,数百个士兵面无表情的顶盔贯甲持刀而立。地上跪着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两人均赤着脊背,背负荆条。
陈梓坤心中一紧:这父子两人竟然来负荆请罪?
她脑中飞速盘算,堂堂丞相大人亲自带着儿子负荆请罪,其心可嘉,其诚可赞。以父亲的性格绝不会再像她计划中的严惩不贷。而且她还要考虑民心向背。文杰也知道事情有变,连忙策马赶上陈梓坤,两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她们的计划要也要随机应变。
☆、17第十七章庙堂之谋
陈梓坤骑在马上,缓缓而行。面上虽然平静如常,但心中却翻涌着一阵阵惊涛。她早已得知秦承嗣的计划是准备昨夜举兵,她也早下了命令让禁卫军在抵御叛军时将秦承嗣格杀,再将其同党拿下。她和父亲都不在京城,如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然后她回来后再将秦承嗣谋反计划公诸与众,趁机将支持他的一帮文臣打倒驱逐,腾出位置来安插上自己的人。丞相虽然心疼爱子,但铁证如山,他也不好说什么。此时秦元却来了这一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人给她报信?
陈梓坤权衡了一番利弊后,一个新的想法呼之欲出。既然不能彻底除掉对方,那就彻底利用对方,将坏事变成好事。那些文臣不是排斥自己吗?她偏要让他们站在自已这边来,而且是不得不站……
眼看内城城门就要到了。陈梓坤看了父亲一眼,陈信此时的神色是万分复杂。陈梓坤飞快酝酿着感情。陈信迅速滚鞍下马,大踏步向前一把拽起秦元,用埋怨的口吻责怪道:“二弟,你这是何苦?快快起来。”
秦元老泪纵横:“大哥,小弟有罪,没有教好这个逆子,大哥你就责罚我们吧。”
陈信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秦元以前何曾这样狼狈过,当初他们面对十万敌军围城时,他仍然能指挥若定谈笑自如,如今却为了儿子,斯文扫地,颜面尽失。唉……他好容易下定的决心开始摇摇欲晃。真的要依法治罪吗?二弟和冰雁坎坷半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秦元如今已经和自己一样年过四十,真的要让他绝后吗?他如何下得了手?他心中清醒的认识到,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丹溪和冰雁之间的姐妹情谊都到头了。
“二叔,嗣弟——”陈信正在万分矛盾的思索着,突然听到女儿清脆的呼唤声。陈梓坤一脸心疼的跑上前来,看着秦承嗣以一副纯然姐姐对弟弟的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责怪道:“嗣弟,你怎能如此糊涂?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东西姐姐哪次不让着你?你想当储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你直接说啊,姐姐让你就是。当初父亲有意让贤于二叔,无奈二叔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我本以为嗣弟和二叔一样……
我本是不忍父亲为国事操劳,蒙众人抬举,勉力答应暂为储君。 私下里却一直暗暗观察,准备在几个弟弟中择一贤明仁慈之人,以后禅让之。……你这何苦这么心急呢?竟受那晋国奸细的挑唆,不但令老父蒙羞,还险些使国家社稷有倾颓之危。若罚你,父王和我是心如刀绞,万分不忍;若不罚你,又如何对天下万民交代?你让我等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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