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去拍宣椱,像从前那样,可是,他的手感觉自己拍到了一个冰块,宣椱是僵硬地站着,也没有回头,只是沙哑着说:“听说,你和甘草……”
“嗯……”
“不容易,甘草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
“我会的,你放心。”
宣椱扭开房门,走进去,在进门的那一刹说道:“我要结婚了。”
甘草一天都在出神,连药都煮的迷迷糊糊,幸好同药房的小平也回来了,她一个女孩下乡反而还拖累了卫生队,一点都不方便,虽然吃得苦,但是身子还是受不了,跟着宣椱一起回来了。
甘草端着一个盆子,正在那里拣当归,把那些已经微微发潮的当归拿出来,放在摊在桌上的白纸里。
她半趴在柜上,手往盆里送,和小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平回来后,变得爱笑了。总是说在下乡时的趣事,说医疗队怎么赶蚊子,怎么找地方洗澡。有一次车坏在半路上,大家没吃的,只剩下一包方便面,大家让给她吃,整队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
“真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方便面,只喝一口汤都感觉好吃的不得了。”小平还浸在那种快乐里。
甘草看着单纯的小平,那样阳光的笑容,在春天的阳光里盛开的花朵,一点阴影都没有留在眼里。
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地笑过吧!甘草在那里看着她,随手丢了一个小纸团过去,然后说:“将来谁要娶到你,真是八辈子的夫妻,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婆。”
小平脸红的转过来说:“那个,甘草姐,我一直想和你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听医院的人说,你从前和宣医生好过,所以我不敢说。”
“什么事啊?我和宣医生是好过,不过不适合已经分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甘草不以为然地看着小平。
小平看了一眼甘草,确定她真不在意,就低头说:“我下个月要和宣医生结婚了,他向我求婚了。”
甘草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不由地往后一退,顺带着手一软,拣好的当归全都洒在地上。她飞快地蹲下去,耳朵里嗡嗡的,见小平也过来帮忙,更是着急,忙说:“没事,没事,我自个儿拣就好了。”
她蹲在地上,拣得很快,能很准确地分出哪个当归需要晒。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洒得到处都是,为什么药味会这么难闻?为什么柜子这样高?为什么今天穿的鞋子不合脚?
她拣完后,直起身子,头重重地撞到柜角上,疼得眼泪溢满眼眶,强忍着。
那泪光里就看到一人影在门口站着,那人也不出声,只听得小平欢快地叫“宣医生。”
小平还叫他宣医生,但那种声音是幸福得从蜜里溢出来的,她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声音,曾经这样叫过同样的名字,她知道那个音节在嘴里滑动时曾给自己带来怎么样的快乐,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所有爱过的人都会成为过去?他的名字还会有人再叫起,同样充满了幸福。
甘草也没有看宣椱,只是埋头开始捡手里的药。
宣椱和小平交代了几句什么,就扭头走了,并没有看甘草一眼,甘草站在那里,这时才感觉额头特别疼。
小平说道:“我包里有红花油,我给你拿。”
甘草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她摸着额头,对小平说:“祝贺你啊!也不知道宣医生什么时候和你求的婚,都没有听过你透露半点,真不够意思。”
小平脸皮薄,一点就红,飞快地说:“就是回城后的当天晚上,我当时都吓死了,他怎么会喜欢我,还跟我求婚!”
甘草什么也听不见了,信步走了出去,下了楼梯,正巧遇到沈燔上来找她吃中饭。看着她脸色苍白地下楼,沈燔担心地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说:“怎么了,早餐没吃吗?胃疼吗?”
甘草回过神来,看着沈燔,忽然趴在他肩上,头轻轻地靠着,手抱着沈燔的腰说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和姐夫一样,不记得自己曾经爱过谁?”
沈燔没想到甘草会问这样的问题,笑着说道:“唉,傻瓜,小脑子又瞎想什么?要是想姐姐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公墓那边去看看她,别瞎想,你就是想太多,才胃气虚弱,虑伤肝,没听过!?”
甘草感觉沈燔身上传来无穷无尽的温暖,有一种让她迅速恢复的力量,还有他的气息,她舍不得抬起头,在沈燔面前,她感觉自己又重活了。
“我刚刚看到了宣椱,他原来是和小平结婚,不是梅寒岭。”甘草飞快的说。宣椱结束了和梅寒岭之间的感情。他一直不否认他在感情上的洁癖。梅寒岭一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但是他却再也不能接受寒岭,那么倔强,那么决绝。
“甘草……”沈燔担心地望去。
甘草把额头半抬了:“当时听到,就觉得这颗心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头 还撞了一下。”
沈燔爱怜地看了一眼她的额头,又揉了揉说道:“还疼吗,上药了没有?”
甘草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不疼了,刚刚好疼好疼,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疼了。”
沈燔终于知道,在甘草的心里,自己已经比宣椱更重要了。自宣椱回来,他一直都心神不宁,不知道会不会失去甘草,他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其实心里比谁都慌。
可是,现在看到甘草仰着脸说“一点也不疼了”,他的心如同在温暖的泉水里泡着,浑身无一处不透着轻松和快乐。
他把甘草搂紧了一点,甘草在他怀里轻轻说:“我们这个周末去你家吃饭吧!上次你不是说,伯母想见见我吗?”
甘草回到家里,还没有进门,爸爸就上前来说:“汪碧青被抓起来了,你姐夫刚来过。”
“汪青碧被关起来了?”甘草觉得今天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为什么?”
“据说是经济犯罪,公司账目有问题。”爸爸也不是很清楚,接着又转告了莫笙宵的话。
“汪青碧捉进去前,和你姐夫说了,让你去看她一趟,说有事情要告诉你。”甘草一呆,立马回答道:“好,我去看她。”
隔天,沈燔陪着甘草进了C城的市立监狱探问室。
甘草第一眼见着被从门口进来上着手铐的汪青碧,猛然之间吓了一跳,没有化妆的她显示出一副与年纪相符的苍老来,眼角叠在一处的皱纹与发梢的斑白将一张本就失去活力的脸衬得死气沉沉。
“宣椱去下乡了,要明年之后才会回来。”甘草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说两人都熟知的人身上扯开话题。
“我知道,我要见的是你,我是找你有点事儿。”汪青碧的一双眼睛在沈燔跟甘草身上转来转去,直到看见他们俩牵在一起的手,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早就说,果然还是你们两个才最合适。”
“汪小姐,”甘草觉得她的这句话让自己心里不大自在,开口问:“沈燔说您要见我?”
“是,找你聊聊宣椱的事情。”
“宣椱?”甘草点点头,下意识看了沈燔一眼,沈燔微笑着回望她,握着她的手轻轻使力捏了一下。
“对啊,”汪青碧眼神在他们两个之前转来转去,“我是想告诉你一点事情,也许会让你难过,但是我已经隐忍了很多年,再不对个人说一说,我自己就会很难过。”
“汪小姐,”沈燔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突然开口喊她:“要是不太好的事情,您就不必说了吧。”
“你要问问甘草想不想知道?”汪青碧一脸阴霾望着甘草,“你想听吗?只是你听过之后,不要后悔知道这些事情。”
“您说吧。”甘草一时有些好奇,又觉得汪青碧接下去要说的话一定跟宣椱有着莫大的关系,让她自己忍耐着不停实在困难。
汪青碧脸上突然现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当年因为宣椱私藏的一封信,导致我跟他爸爸闹翻。我想了很久,我到底应该怎么报复他才好呢?起先我是想把这个死小子从楼上摔下去,哪知道他命大没有死,为了这个他父亲还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你要杀他!”甘草听了这话一时骇然,“你当时说他是自己摔下去的,原来是骗我,宣椱一直说你对他存心不良我还不信,你,你对个小孩子也下得去狠手吗?”
“小孩子怎么样!我就是要报复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他不让我得到我爱的人,那他爱的人也休想能得到。甘草,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也不要怪我,谁让他爱上你了呢?”
“他起先是跟梅寒岭那个贱货好,两人在一块如胶似漆情比金坚,又一次梅寒岭得罪了黑社会,被人家抓起来。说出来你都不信,宣椱为了这个女人,居然求到了我眼前!他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来求过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得意吗?我说难得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叫我一声"妈",我二话不说马上帮你救人。哈哈哈哈,你信吗?他真的叫了,他叫我妈,哈哈哈……”汪青碧眼神有些狂乱,却兀自兴奋不已。
“从黑社会受伤救一个梅寒岭有什么难的,我要做的是毁了他们,让他们统统下地狱。梅寒岭再爱宣椱,但我当年只是随便设了一个小套子,把她逼得除了卖身之外,没别的路走,她也就没有办法了,难道真看着心上人饿死?她啊,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