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对自己恨得厉害。
从来都是我拖师兄的后腿,从来都是我拖累师兄。我明明已是活死人一个,却仍要因一具躯壳拖累师兄,害师兄受伤。若不是要带着我闯出去,以师兄的身手和轻功,早就顺利脱身,又何苦与这几个小喽啰在此纠缠。
师兄中了一剑,动作迟缓得多。那十个人更是加紧了动作,直将师兄往火场里逼去。
“莫伤我徒儿!”
听见这声音,我顿时大喜过望。黑夜里划来一道人影,硬生生将五六个刺客纠缠过去,师兄才得以喘息。
来人正是师父,不早不迟正是时候。我还没见过师父的手段,正要见识一番时,已有四个倒在了师父剑下。
我不由浑身一抽。师父的身法简直是神鬼莫测,剑法更是狠辣,将那几个刺客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形势瞬间倾覆过来。
“带她走!”
师父朝师兄厉喝,师兄点头,正要将我带走时,师父忽然抛出一样东西,被师兄一手接住。
“解药,给她吃了。”
师兄闻言,急忙将解药塞到我那具躯体的口中。解药起效很快,我觉得飘在空中忽然无力,眼前顿时黑了黑,再睁眼时,已躺在了师兄怀里。
师兄双唇惨白,颤着手将我抱紧。我下意识地抚向他背后的伤口,被师兄一把打开。
“事不宜迟,我们先出去。”
身子有些沉,或许是魂魄离体太久,不大习惯。我攀在师兄身上,心疼地看着他后背被血浸染。
师兄将我直接带到了园子里的水塘边,问我道:“你能不能撑着?”
我笑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要撑过去……”
师兄点头,随即揽着我,跳进了冰寒刺骨的水塘中。
刺骨的冰寒冻得我不住地哆嗦,骨头都仿佛成了冰渣,我在师兄臂弯里瑟瑟发抖,仍是强撑着随他一同往前游去。
水塘比我意料中深得多,底下不见光线,一片黑暗。师兄带着我降到塘底,轻车熟路地往旁边游去。
有师兄在旁带着我游,我不用费多大力气便能在水中前行。师兄带我游进的是个极长的洞穴,似乎是被人有意挖出来的。往前游了没一阵子,我便觉得全身一寸寸地冷下来,快要失去知觉。不过好在洞穴有水的部分不长,很快我便探出水面,与师兄一同泅水前行。
水走到后来愈发的少,渐渐地没了,洞穴似乎是往地面打去。洞里昏暗无比。师兄带着我一步步往前走,手在一旁慢慢摸索,似乎摸到了什么,我的眼前随即亮起了光。
是师兄点起了火把。师兄与我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着。我扑在他怀里,汲取彼此的热。
缓了好一阵子,我才哆嗦着问道:“这里怎会有个洞穴?”
“师父……很久之前建府时弄下的,防的就是今天。萧颛或许以为天寒地冻,我们不会从这里出来,便没在这里布下人手。从这里出去,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了。”
“出口在哪?”
“你到了就知道。”
师父在这里的准备十分充足,师兄带着我找到了一处机关,里面装着伤药与干净衣物,一些碎银和伪造的文书,甚至还有毒药和一柄锋利的短刀。衣物里包着一些干粮,闻起来能吃,似乎有人会定期来换新的备用,而这些干粮足够我与师兄吃十几天。
我给师兄处理了背上的伤。刀伤虽然深,可刺的位置比较偏,没伤到要害,师兄才能撑这么久。我们歇了一会儿,吃了些干粮,师兄将短刀带上,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也记不清究竟走了多久,只是最后看见前方有外界透入的点点月光时,我才从浑浑噩噩的强撑中醒过神来,连忙飞奔上前。
“慢些慢些,别急……”
师兄在身后唤我,我等不及朝那边跑去,等到出了这个矮小的洞穴,才发觉自己究竟在哪里。
这个洞穴似曾相识……
这里居然是无业寺的后山?!
“当时你被萧颛追着躲到这儿时,我就是这么赶来救你的。”师兄朝我们出来的地方努嘴,“这是师父挑的地方,这地方岩石不厚,将岩石凿空,打出一条通路来。平日里这里没人来,师父为此还特地放出这儿闹鬼的消息,安全得很。”
我后知后觉地点头,师兄又低哼两声,想是伤口有些疼,我连忙扶着他往洞穴外走。
岩洞外有一辆马车在等,我借着月光看去,顿时诧然:“阿寿?!秋儿?!”
那两人朝我们挥手,示意我们快些过去。我架着师兄快步走去上了马车,阿寿将鞭子扬起,赶着马车离开。
我从马车里探出头,转头看了看京城。
虽说城墙高耸,但我仍能看见京城上空透出微微的红光,但只是一小片。想必国师府明日就成为一堆灰烬了罢。
无业寺在夜空下铺展,我朝无业寺后山望了一眼,安静地撤回视线。
刹那间,无业寺、萧颛、国师府、皇宫、云府,接二连三在我眼前闪现,走马灯似的不停变幻,随即湮灭在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中。我在京城醒着的这六七年,恍若梦幻。
该过去的,就让它过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个尾声,正文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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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尾声 ...
我们从京城一路马不停蹄地南下,没有逗留,更没有回枣村去。阿寿照师父的吩咐,将我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镇子住下。其中无数惊险周折,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没过多久。师父也在我们之后到了凤鸣镇。
师兄挨的那一剑不重,虽说旅途劳顿,但也撑过来了,只是安顿下来后需要静养。
师父考虑得相当周到。凤鸣镇虽然偏远,却是一处通衢要地,行旅来往不断。我们早就将萧颛的追兵远远甩开,但慎重起见,我们在外行走时都稍稍易容,师父在外忙活许久,将隔壁镇上一个将被选进宫去的官宦千金说成是我,并将谣言四处散开。尔后京城里来了些人,验明正身后,在凤鸣镇查探的人马顿时少了许多。
师父在城里开了一家小药铺,对外说我是他的独女,师兄是他的徒儿。随即水到渠成地,师父给我与师兄补上了婚事。我先前腹部挨过一刀,无法生育,师兄倒也不在意,前后安慰我几次,让我别放在心上,实在不成收个徒儿也不错。
师兄的话总是没错。大约半个月后,阿寿一大清早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怀里抱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说是半夜饿昏在药铺门口。我与师兄商议后,决定暂将他收作徒儿,日后愿不愿喊一声爹娘,就是他的事了。
我给这孩子起名为君远,君远十分乖巧听话,我平时照看药铺时带在他身边。不过师父远比我想象中来得积极,常常将他往山上带,宠得不得了。我时常要等到拂晓城门开时,自己早已困得撑不住了,才能看见师父带着蹦蹦跳跳的君远回来。
这天师父又带着君远和阿寿上山去了,我与师兄突发奇想,在屋顶上等人回来。结果傍晚时阿寿先回来,说师父要带君远在外过夜,让我俩先歇下。
阿寿打着哈欠就往房里钻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我气得踢了师兄一脚,怒道:“还睡!快起来!小远又被师父带出去疯了!”
师兄懒得出奇,转了个身接着睡,咕哝道:“让他玩去……”
我气得又补了一脚。师兄腾地跳起来,抱怨道:“有师父带着你还担心什么?”
“……偏就不放心。”
师兄了然地点头,“原来是吃味了……哎哟!”
我给了他脑门一下,揉揉拳头道:“别瞎叫了,你要是不担心,现在给我下去睡,明早起来把那堆衣服洗了。”
师兄立刻苦起脸:“还要洗?”
我眯起眼。
师兄立刻捣蒜般点头:“我洗我洗!”
我这才满意。
然而师兄一直蹭在我身边不走,我奇道:“怎么不回去歇着?”
师兄大言不惭:“你在上面又冷又寂寞,没人陪怎么行?”
我无奈地揉揉眉心。
“若我一直在上面坐着,你也一直陪着我?”
“那是自然。”
我琢磨着还有没有能问的,师兄蓦地抬手将我揽过去,笑道:“我都陪你这么久了,你还有什么要问?”
我想也是,便安静下来,顺道往他怀里躺去。
夜色纯粹而静谧,我在师兄怀里躺着,竟慢慢睡去。手被师兄牢牢握住,没有丝毫寒冷。那些往昔的惆怅与痛苦,忽然在这一夜的梦里悄然碎裂,余下的唯有愈发纯粹的淡淡欢喜。
我在他怀里,睡得分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此完结,还有两个番外,打算过两天更了。
以及,由于完结准备修文找BUG啥的,所以请尽量忽视掉俺的伪更,请各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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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弹指一年春事尽 ...
“有劳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