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女子钻在人群里,招来不少怀疑目光,我无奈之下只得朝人群外圈退去。
出了人群我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路人狎客聚集于此,不远处甚至还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小厮守在马车边,似乎车上的正主还没下来。
我多看了那辆马车几眼,才将目光转回花满阁。
花满阁为了今日特地搭了个台子,老鸨脸色复杂地上去说了两句客套话,才对众人道:“今日咱们采薇姑娘大喜,楼里备好了酒席花烛,若有哪位有幸抢得绣球,便能与采薇姑娘拜堂成亲!”
底下一片叫好声,老鸨儿朝上面挥了挥手,采薇身旁便有盛装打扮的侍女将绣球送上。
“抛啊!”
“采薇这儿!抛这儿!”
“跟着爷走!爷保你吃香喝辣!哈哈哈哈——!”
“采薇姑娘这儿!”
“看这儿啊!”
四周顿时叫嚷如锣鼓喧天,我蒙紧耳朵后退两步,不想因看热闹聋了耳朵。
采薇拿着绣球,对着下面欢腾热闹的人群左右示意一番,尔后似是咬了咬牙,将绣球往空中抛去。
绣球如一颗掉进沸水的米,被人群争抢得四下颠簸。我为了看得更清楚,便用轻功窜上一旁的树,好整以暇地看着绣球在底下人群里四处乱飞。
但见一位老者奋不顾身地朝绣球奔去,好不容易扯到了绣球几根彩线,却被另一个年轻公子抢走绣球。不待年轻公子反应过来,周围又伸来五六双手撕扯他的衣裳。等到绣球飞出人群时,我看见那个几乎将绣球括入囊中的年轻公子钻出了人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遮严的地方,衣服破破烂烂,跟逃荒了几百里差不多。他朝人群里骂了几句,悻悻地转身离开。
我在树上笑得前俯后仰,不远处冷不防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退避——国师大人到——”
一听是国师到了,原本争抢激烈的人群轰地散开,纷纷望向声音来处。
我随着人群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那个马车缓缓朝这边行来,将热闹的人群冲得溃不成军。
我顿时瞠目结舌。
这……这真是师兄?!
但本朝只设了一位国师,这又是在京城,不可能有人敢冒充国师,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依我对师兄的了解,师兄不把冒充他的人扒得剩一层血肉是不会罢休的。
可随即另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师兄来花魁赎身的地方是做什么?
或许是慑于国师威名,争抢绣球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一小撮年轻人孜孜不倦地抢着绣球。
我见没热闹可看了,便从树上跳下,打算看看师兄想干什么。
看向那辆马车时头冷不防被砸了一下,我捂着脑袋正要骂人,却正好转头与绣球遇上,将绣球抱了个满怀。
我傻了。
周围一群纨绔公子也傻了。
他们看出我是女儿身,不好明目张胆上来跟我抢绣球,只得在旁虎视眈眈地围着我。
这时四楼的采薇姑娘冷不防发话了:“这位抢到绣球的公子,能否与采薇共结良缘?”
我汗如雨下,采薇姑娘的眼神何时这么不好使了。
有好事之徒在旁边叫了起来,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采薇姑娘,这下你恐怕得和一个姑娘家拜堂了!”
老鸨儿本来在一旁昏昏欲睡,一听有姑娘家要娶她阁里的采薇,顿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我面前,揪着我衣领左右看了看,阴阳怪气地道:“这位姑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哭笑不得:“我就过来看看热闹,绣球还你,你们接着抢罢。”
还了绣球我转身要走,后面一群纨绔摩拳擦掌,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再试他一试。
老鸨儿的话愈发的阴阳怪气:“怎么着,抢了绣球就想走,当我花满阁是什么地方,谁都可以欺负到头上不成?”
我赔笑道:“我说鸨娘,我真不是存心的,让采薇姑娘再抛一次罢,省得耽误人家正事。”
哪想老鸨儿冷笑一声,鸡爪似的手忽然攥在我手腕上,疼得我当场叫了起来:“鸨娘你这是作甚呢?!”
老鸨冷哼:“少废话,今日你接了我花满阁的绣球,便是我花满阁的人了,走?想得简单!”
我愕然,正要与她争辩几句,老鸨儿已转身招呼那些看场子的彪形汉子,一群人将我团团围在中间,纷纷伸手来抓我。
我情急之下连忙拍打开他们的手,身旁一人忽然痛呼一声,恼怒地扭头质问:“谁打老子?”
“打都打了,废话什么。”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慌乱中寻找师兄身影,却连衣角也没见着。
正是这时,周围一圈人连同老鸨儿一齐痛呼一声,像被什么抽了似的往旁飞出去。我呆呆站着,看得目瞪口呆,猜不出这是哪门哪路的邪门功夫。
人群中惊呼接连不断地响起,我沿着声音来向看去,一条横空飞来的白绫灵蛇般朝我绕了来,在我腰上圈了几圈,缠得严严实实。尔后没等我怒问出口,白绫那段忽然用力,我一个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有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起,我闭着眼等摔时,却意外落入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
“……谁?!”我被这么颠倒一下,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便强忍着不适翻身起来质问。
映入眼中的是精致的车厢,我愣了愣,背后忽然有人促狭一笑,长臂一伸将我揽住,贴在我耳边暧昧地呢喃:“没良心的东西,这才多久呢,就不记得你情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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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芙蓉如面柳如眉 ...
映入眼中的是俊秀无双的好容貌,眼波流转间又透出些许邪妄,墨色长发从他耳畔垂下,挠得我面颊发痒。
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确定这人的确是师兄。
不过一年不见,师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看傻了?”师兄扣在我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磨了磨牙,“师姐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哎哟!”
师兄闻言在我头上叩了一下,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了我满面:“再胡闹就揍你!”
我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你敢?!”
师兄眼睛微微眯起。
在我俩大眼瞪小眼时,马车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我幸灾乐祸地戳着师兄肩头:“你惨咯,师父让我给你带个话,叫你在京城里收敛点。这么大张旗鼓把我弄进来,外面人还以为你在干什么呢。”
师兄大言不惭:“我在京城作恶多端也不是一天了,怕这个作甚?”
我接着道:“强抢民女也很多天了?”
师兄厚脸皮了:“也就一次么,绝无下次。”
我俩还想互相扯皮,车外侍从的声音响了起来:“国师大人,鸨娘有事要对您说。”
师兄暂时放了我,将我往旁推去,低声对外面吩咐:“让她过来。”
没一阵子鸨娘的声音就传进车内:“奴家见过国师大人。”
这句奴家听得我毛骨悚然。
“何事?”师兄端起国师的架子来还有那么几分姿态。
“这个……国师大人,您从奴家的花满阁就这样将人抢走,可得给奴家一个交待罢?况且奴家楼里的采薇姑娘……”
我连忙附在师兄耳边道:“师兄你方才都看见了罢?分明是她不讲理!”
鸨娘耳朵尖得很,当即叫了起来:“你个……”可又意识到还有师兄在场,连忙收敛了语气,“国师大人,奴家并非有意,但……”
师兄冷哼一声:“敢与本座抢人,你这花满阁是不想开了不成?”
鸨娘明显呆了,我稍稍挑开帘子往外头看,看见鸨娘一脸呆滞,便笑嘻嘻地凑到师兄身边,撺掇他将“本座”一词换了:“师兄,你换个词罢,师父当年也没这么说过。”
“别闹。”师兄白我一眼,随即对鸨娘道:“速速离开,本座要回去了。”
“可……”
师兄手腕一抖,我只见师兄衣袖里飞出一样物什,击开车帘飞了出去。车外传来鸨娘低低的抽气声,只听她忙不迭道谢:“奴家谢过国师大人,谢过国师大人……”
我从缝隙里看见她小步跑开,转头迷茫地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一两黄金。”
我讶然:“师兄你何时这么有钱了?!”
师兄理所当然地点头:“其实师父已经很有钱了,离开京城前把这些都留给了我。师父让你回来时叮嘱我别太张狂,恐怕多半是担心他的银子。”
我愤然:“那也用不着给鸨娘一两黄金!”
师兄微笑:“把师妹买下来,多少金银都无所谓。”
我脸上有些发烧,便忿忿地踹他一脚。
师兄现今委实是个大财主,马车里布置得能让我随意打滚,颇得我欢心。我严词拒绝了师兄的无赖要求,在马车里抱着软枕懒懒地躺着。师兄挑着眉梢在旁看我,看得乐此不疲。
我抱着软枕,不知不觉与师兄说起了这一年多来在枣村的日子。师兄听得津津有味,我却说得快要睡着,被师兄用软枕砸醒好几次,让我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