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后面,话戛然而止,我回头看见师父从房里出来,正有意无意地朝我们这边看。
然而师父却不打算与我说话,径自出了院门。
自从那晚之后,师父行事便古怪起来,早出晚归。村子里有人找师父看病聊天,师父都不在家。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来找师父了。
此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月,秋风时至,天气渐渐地冷了。阿寿拿银子去买了几件秋衣冬衣,连师父的也置好了。可阿寿之后没过几天又垂头丧气地来告诉我,放在师父房里的那几套新衣根本没动过。
我奇怪地问他:“这段日子都是你睡得最晚,莫非师父没回来过?”
阿寿道:“我扛不到太晚,听见先生房里有动静,我便没去看,就当是先生已经回来了。可现今看来,先生应该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我心底一沉,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否则依师父的性子,不可能将我与阿寿丢在这儿不管。
当晚我留了个心眼,与阿寿说好半夜谁都别睡,好去师父房里一探究竟。
深夜大约丑时一刻左右,我听见师父房里有动静,便悄悄打开房门,与隔壁房里探出头来的阿寿使个眼色,同时朝师父房里摸去。
我俩轻手轻脚摸到师父房门口,里面依然有动静,我便不由分说地一脚踹开房门。
房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我瞪大眼睛看向里面,一条黑影冷不防从房里窜出,将阿寿撞倒在地,尔后飞快地朝院外逃去。
“哪里跑?!”我怒叫一声,运起许久不用的轻功追了上去,全然不顾阿寿在背后惊慌失措地叫我。
黑影窜得极快,我追了没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吃力,眼睁睁看着黑影越来越远,便只好在村口附近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确认没有黑影的同伙在附近,才悻悻地打道回府。
阿寿等得焦急万分,我回去后与他商量,决定查看师父的房间,看看那人是否带走了什么。
我俩查了好几遍,发现师父房里没有丢任何东西,甚至变得比先前更为整洁。
这结果令我俩大为失望,我还要再查一遍,阿寿却催我快点回去歇着。我见他有意无意地挡在我与灵桌之间,只好乖乖地回去睡觉。
我半夜才睡下,因此第二日很晚才起,阿寿亦是如此。
起来没一阵子便想喝水,我这才发觉屋里已经没水了,便与阿寿打了招呼,提了两个木桶去井边打水。
一路上似乎有路过村民偷偷看我,到井边时正好碰上隔壁王婶。我与她打了招呼,正要将桶挂上绳钩,忽然听王婶犹豫不决地问道:“那……云小妹啊,昨晚你家是不是遭贼了?怎么没见先生出来赶人?”
我随口道:“进了一个,可能是看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走了,也没追上。”
王婶点点头:“那就好,人没事就好,昨晚你家动静闹得半个村都听见了,大家都在琢磨着要不要上你家来看看。先生也真是的,遭了贼不亲自出来赶,居然让你个姑娘家来。”
我尴尬地点头笑了笑,王婶自顾自地道:“你没事就好了,听说前段日子有了新皇帝,说不定牢里那些个坏人都借着大赦的机会,跑出来祸害人呢。”
我抓着井绳的手一松,木桶“咚”地一声掉进井里。
新皇帝?!
莫非师父这段时间不在家,便是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
37
37、阳春一曲动朱弦 ...
王婶见我愣住,便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打笑我道:“云小妹没事罢?莫非听见新皇帝登基,就想进宫当妃子去了?”
那也得看皇帝是谁好不好。
我旁敲侧击地问道:“王婶知不知道新皇名讳?”
王婶为难道:“你看,我也不识字,路上听说的也不知准不准,云小妹不如回去问问先生罢,先生总归会知道的。”
我点点头,便飞快打了水,急匆匆往家里赶。
还没到家门口我便吆喝起来了:“阿寿!阿寿!快来帮我一把!”
院子里没人应,我奇怪地将木桶放下,正要推开门,冷不防与里面探出的一张满是杀气的脸对上。
我与他呆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他一把蒙住嘴,往院子里拖了进去。
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人,清一色的黑衣打扮,令我隐约想起昨夜进到师父房里的黑影。
我尚自为这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忐忑不安,无意间看见这群黑衣人里竟站着前段日子来要过红背草的两个家伙,不由大怒:“你们两个!怎么把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带到我家来了?!”
我这样一吼,那两人往人堆里缩得愈发厉害。阿寿的声音在旁急急响起:“这位大侠,快把我家小姐放下!我家小姐不是外人!”
将我挟制住的那双手陡然放开,我悻悻地揉着脖颈,问阿寿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寿对我摇摇头,顺带指着师父的房门:“这都是先生带回来的人,先生刚刚回来,说让姑娘一回来就去见他。”
“师父回来了?”我紧张地问道。阿寿不由分说地点点头,连忙将我往师父房里带去。
房门在我进了房间就关上了,我看着眼前满面风尘仆仆的师父,又将目光落向坐在一旁的人身上。
那人坐在师父旁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极好,面前还摆了一碗粗茶,见我看向他,他不过冷冷地瞟我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
他是谁?
“终于回来了?”师父冷声问道,“刚才干什么去了?”
“出去打水。阿寿从旁边借了水么,茶水就泡上了?”我答道。
师父略微点头,我接着问道:“师父,今日我刚刚听说新皇登基一事,那新皇究竟是……”
“从前的瑞王殿下。”旁边坐着的人冷不防插嘴道。
我愣了愣,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暖暖地浸满全身。
萧颛终于事成了!
“为师有些话要告诉你——烦请祝大人避一下。”师父对那人道。
我这才发觉他长得十分眼熟,简直眼熟到了令我心悸的程度。祝大人?
“你你你——”我惊叫出声,“你是祝旷……”
那人示意我别出声,随即冷冷地道:“祝某今日一切,皆拜云相所赐,幸蒙陛下赏识,才有了今日的祝某,云三小姐莫非忘了?”
我有些恼了,敢情直至今日,他还弄不清我与云鸿兼的关系,一个劲地将火往我身上发,便没好气地道:“祝大人今日得势,风头正盛,可得帮我这个在云府无依无靠的三小姐一把,在新皇面前美言几句。”
祝旷之脸色一白,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等到房门再次关上,师父才叹口气道:“你这是何必。”
“他自己糊里糊涂的就算了,别拉着我买这本糊涂账。”我有些恼火,“师父为何这些日子都不在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为师可是一直都‘在家’的。”师父苦笑道,“你这笨丫头,为师煞费苦心,好让你撒谎撒得像一点,你居然戳破了,幸好为师今日便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让你弄成什么样子。”
“那人是师父安排的?”
师父点头道:“正是。京中事态不稳,陛下让我连夜回京,不过现今大局已定,为师便回来了。阿遥现今是当朝国师,接了为师的位置,你过几日就收拾收拾,随祝大人回京去罢。别忘了你还需要无业寺那株老杏树。”
我一惊:“师父不一起回去么?”
师父摇头:“陛下早些年一直忌惮着为师,为师若是回去,也不过给你们徒添麻烦而已。”
话说至此,师父从怀中取出一张发黄的信纸,正是我那日不慎打开的信。
“这是当年皇后娘娘害死你师娘的证据,为师本来不打算交给你的,但皇后娘娘还好好地在宫里,陛下没理由治她,为师只好将这东西交给你了。”
我拿着这张发黄的信,师父慢慢给我讲当年的事,听得我心惊胆战。
原来师父当年虽然隐居于此,在外仍然声名远播。皇后当时急于扳倒齐淑妃,便令手下四处寻找,找到了师父头上。
师娘当时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了,多少人觊觎师娘美貌,碍于师父神鬼莫测的身手与那些诡秘的毒药而不敢下手。皇后便让人买通几个地痞无赖,将师娘劫走,心狠手辣地让那些地痞无赖□师娘,天蒙蒙亮便将师娘不堪入目的尸首丢在了师父家门口。
师父怒极,抓了那些地痞去告官,县令却一直判言师父是栽赃陷害。师父悲愤欲死,便提着沧溟剑找上了那几个无赖,将他们杀了。
皇后派的人一直等着师父上门,等到师父刚刚杀了最后一个,便将师父团团围住。师父寡不敌众,被擒到县令堂下,尔后县令草草判了一道,便将师父投入狱中。
那时师父走投无路,万念俱灰,皇后派人与师父交涉,若是师父能帮他“上面的主子”,便还师父清白,给师娘昭雪。师父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这边的事一解决,师父就被人接到了京城,被逼无奈,交出了皇后想要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