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俏点头?又朝一脸戒备的沧流水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见我们主子?有什么事?”
沧流水微微靠着桌角?双手环胸?恢复了惯有的不羁的姿态?“你不过是个下属?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让你们主子出来?或者你带我去?我亲自拜见。”
蓝俏也不生气?却是掩嘴一笑?“我确实只是个下属?那么你呢?你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我家主子又凭什么随意接见你?”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下属?”沧流水含讥带讽?冷冷嗤笑出了声?“说吧?要怎样?才能见到你家主子?”
蓝俏叹了口气?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呐?主子可没说要怎样才会见你。她只让我转告你?你要见的人?此時在春风得意楼西边的山坡处。”
沧流水脸色微变?急急道:“她知道我要见谁?”tusf。
蓝俏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边朝门外走边道:“随我去吧。”
沧流水攥了攥掌心?犹豫了一瞬?终是咬牙跟上了。
……
门开了?流光如雪?水一般泄出来。
沧流水紧跟蓝俏?穿过走廊?进入一处院子?又走过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拱门?再往深处?便是一片竹林。
竹林不大?风拂过?沙沙作响。
沧流水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他找不到可以“飞檐走壁”的地方——这春风得意楼从表面上看只是一处奢华的阁楼?可里面却大有玄机?更有不少隐蔽的通往外边的小道。
就比如现在?沧流水已经跟着蓝俏穿过竹林?来到了一处宽敞平坦的山坡。
山坡偶有一棵不算高大的树?枝叶凋零?树影嶙峋。
今夜难得有月?却清冷至极?放眼望去?似感觉到一层朦朦胧胧的白纱?薄雾笼烟之下?一汪苍翠?两三点微雪?其实?那只是在冷冬之夜?月光之下的错觉罢了。
沧流水转过眼去?但见有一个人站在不啊远处?白衣如停云?黑发似流泉?背影逆光处?雅然有出尘之致。及至走得近些?才发现那人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如风中细竹?摇摇欲坠。沧流水忽然间觉得?内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特别地冷。
白衣人的对面?是一块木质的墓碑?碑上几个字?让沧流水原本提着的心归于原地。
因为?他知道?这几日他一直努力找的人?总算是找到了。
白衣黑发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依旧背对着沧流水?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那种姿势好像是想要抚摸面前的墓碑?却在此時?又缓缓放了下手。
他没有回头?只听得清淡如箫管般的声音传来:“沧兄?好久不见。”
沧流水忽觉几分局促?仿佛是一个误窥仙境的凡人?那一時间?立在那里无措。
有雾?带着雪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破碎。
白雾绕过青丝?轻衫一拂?那人回身。秋水潋滟?眸中幽幽静静?容色如雪?唇亦如雪?冰清玉润?却无一丝血色?仿佛三千繁华之外暗自憔悴的一弯冷月。
是付远涯?那个拥有绝世容颜、却能够在战马上统率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远涯?你到底……”沧流水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因为他看出了付远涯眼中的如霜的冰冷。
付远涯蓦地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想知道?我这几日去了哪里?对不对?”
沧流水呆愣地点头。
付远涯抬起手?食指直指身后的那个小小的坟墓?面上虽在笑着?眼中却全然一派悲伤与愤然?“我在陪着小央?那个为了我而死的小央?”
沧流水惶然走上前?可知迈出了一步?便再走不下去了?“远涯?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你若不说?我不会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付远涯嘶哑着声音?厉然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我们所走的路线?你也告诉了萧明枫了吧??”
沧流水攥紧了掌心?抿紧了唇?点头。
“呵……”付远涯别过脸?笑着?冰冷的?苦涩的?“那么?你之前费劲了心机要我归入萧明枫的幕下?也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吧。”
沧流水再也隐忍不住?咬牙道:“所有的话?那日在白雾镇?我都与你说得清楚了。你难道还不信我?”
“我该怎么才能信你?”付远涯转过脸看向他?目光悲戚而尖锐?“路线是你透露给萧明枫的?而小央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表情?是盯住你。你说?我要怎样才能相信?”
沧流水哑然了。又或者说?他已经无比清楚地明白?此時此刻?付远涯是真的真的不会再相信他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啊。
“远涯?你听我说?我……”他压抑住内心里的叫嚣与翻涌?放缓了语气想要同付远涯解释。
“不必说了。”付远涯已然不想再听?他转过身?复又背对着他?徒留一抹白色的孤寂的背影给他?“若你还念在我们曾是至交好友?那么?我在这里的消息?你不要告诉萧明枫。”
“可是他……”沧流水想说?萧明枫早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而自己找到他?也是受了萧明枫的指引。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沧流水直觉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時候?有太多的阴谋与圈套?还有太多的未可知。就如同此時此刻?沧流水并不知道?付远涯用这样的语气与态度?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心为之。
“那么?小央死的那一日?也是你自己离开的?”沧流水紧紧盯住那个白色的背影?沉下了声音?缓缓道:“你早就不信任我了?对不对?一路上?你一直提防着我?”
付远涯仰起脸?似是在笑?可那笑声?却比哭还让人觉得凄伤?“呵呵呵?我若提防着你?小央就不会死?不是吗?”
沧流水再也忍不住了?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冲了过去?伸手紧紧揪住付远涯的胳膊?喘着气道:“你怎能不信我?我虽告诉了萧明枫?可是?你要想想?你已经愿意……”
“够了沧流水?”付远涯忽然厉声喝道?甩开了沧流水的手?转过脸?再不看他?“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滚。”
声音已转为平静?却是说不出的冰冷与无情。
沧流水的手抖着?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猛然转过身?抬步便要离去。
“再见時?只是敌人。”
就在这時?付远涯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引得沧流水全身剧震。
再见時?只是敌人?只是……敌人……
沧流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那么要好?明明说过这辈子都是至交好友?明明那么的……互相信任……
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太狭窄了?窄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静一静。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亦没有回头?只拖着沉重的脚步?恍若被遗弃的孤魂?飘然而去。
暗处?付远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静静立在那处?夜风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袂?那般的清寂。
“看来?付大将军是真的想通了。”伴随着一声含笑的略显低沉的声音?一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从何方走了过来。
付远涯转过身?面色苍白如纸?幽黑的眸子?如画的眉目?只让人觉得犹如夜间降临的谪仙。
“其实?早就该想通了。若我早些明白?小央也就……”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即苦笑?“皇朝中人?都是一样的本姓?为了权力不信任任何人?可以杀掉任何人。要到何時?我才能逃得了。”
红衣人从暗处走出?看清了那张脸?润丽的长眉、微微上扬的漆黑凤目、水色的唇?精致的五官?正是白玉楼。
白玉楼眯眼?看向远处深浓的夜色?淡淡道:“我一直在努力着的?就是不被人掌控命运。”她伸出手?五指合拢?“所有的?都要靠自己来拿捏。我命由我?不由天。”
付远涯转过脸?眸光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是么?那么?你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便是以牺牲他人姓命为代价的么?”
白玉楼猛地转过脸?“你在说什么?”
付远涯笑了笑?语气却冰冷?“春风得意楼里的那些姑娘?能够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有着正常人的心理与情感?”
这几日一直在这里?付远涯见了不少春风得意楼——也就是灵幽宫接收“弟子”時的手段?那是将人逼至绝境与崩溃時的残忍。
白玉楼面色稍霁?回以微笑?“所谓浴火重生?若不经历那些惨痛?又岂能做到心如钢铁?不管不顾?”
付远涯抿了抿唇?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月色皎洁?周围却满是寒意。这样的夜?让人的心都似被揪扯了起来。
付远涯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深处的情绪。
……
九尾城外的群山?不若城中那般繁华喧嚣?静谧之中却也荡漾着一些浩荡之气?而那座属于万家庄的大门?则更为其添了几分巍峨。
云舒居。
任流萤站在窗前?反复折叠着手里的一张纸笺。
梦云进来時?她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将纸笺藏进了衣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