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公站起身,双手奉上。
永岚帝抬起眼,缓缓道:“付远涯重伤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还有,小央临死前,看向自己時,那别有深意的一眼,那一个“你”字,是在嘱托还是在暗示着什么……
为什么,对方只杀了小央便不见了踪影?
迷迷蒙蒙之中,他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漩涡卷入,这是一场局,异常不知道由谁操控的阴谋。沧流水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不必苦恼,小央,你只需知道,萧明枫虽心计颇深,但会是个明主,咱们跟着他,至少不会被埋没,不会被凭白无故丢了姓命。”付远涯复又靠了下去,淡淡笑着道:“快去睡吧,明日便可入雍州城了。”
“拖下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白玉楼狠狠地道,“萧明枫,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一定?”说完,他一甩衣袖,愤然而去。
宫人的身体被这一掌打得飞出了一小段距离,然后重重跌在地上,半晌未起。
永岚帝本在来回踱着步,深邃的眉眼间也一片焦虑,听到这话,忙顿住脚步,“快快呈上来。”
永岚帝急忙接过,展开一看,面上表情似喜似忧。
……
“其实她也生气过,只不过是笑着生气,不像这次,会气成那样。哎……”
永岚帝这几日一直处于心情烦躁的状态。
挥退了闻声赶来的客栈老板和小二,沧流水只说是看花了眼,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時候,最应该避免节外生枝。
沧流水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一脸无奈地看向付远涯:“付大将军,拜托,你现在是‘重伤失踪’的身份,最好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招摇。”
“远涯?”沧流水试探着唤了一声。
沧流水抿紧了唇,半晌,才道:“这一切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远涯,咱们现在应该要冷静,好好想想究竟是谁杀了小央,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路马蹄未停,到达与雍州城相邻的九尾城時,已近傍晚。
付远涯愣了一愣,随即呵呵笑出了声,“也是也是,沧兄所言极是,是在下疏忽了。不过不管怎样,总还是要找个地方歇脚。到得明日天亮時再入城。”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不管是永岚帝还是萧明枫,没有人会放过他付远涯。
付远涯连忙点头,“是是是,对对对。一点儿都不粘着。”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毫无防备的他们,如何能承受?
彼時彼刻,夜风寒冷,天边无星无月,暗沉压抑地犹如此時的人心。
这太监总管的位置,权力不大,可因为与皇帝靠得最近,便也多了几分权势的气息。
“小央……小央……”付远涯的声音也在颤抖,他的双眼被小央胸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刺得生疼,他的心似被什么狠狠揪扯,着。
小央也骑了匹马,默默跟在他俩身后——这几日他一改从前聒噪的姓情,竟变得很少说话了。
“皇上,有消息传来。”太监总管孟公公弓着身子匆匆上前,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其中一人垂首上前了一步,颤着声音道:“宫主恕罪。”
外间,小央正伏在地上,全身战栗,而他的身下,是一滩刺眼的血迹?
那是一双莹润而美丽的手,手背手指白皙如玉,掌心红润,指甲也泛着粉色。
地上仍留有小央的血,已经干涸了,发暗的血色显得那般凄厉而诡异。
付远涯平静地说着,那样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丝毫的情绪与起伏,仿佛一汪无波无澜的水面,宁寂地让人心忧。
小央虽年纪不大,但跟随了付远涯那么久,武功应该不弱,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時间内被对方一击得手。
沧流水无奈地点头。
“看来,天黑之前是进不了雍州了。”沧流水抬眼看向远方,叹息着道。
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
而小央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因为自他给小未传出消息后,至今都未能收到回复。他不知道小未怎么了,也不知道小未的没有回复和这次的计划有没有关系。
即便那捏住他衣袖的手指已然松开,即便那双总是灵动的讨喜的双目已然涣散,即便……手臂中的身体已开始渐渐僵硬……
沧流水大惊,急忙从外间进入内间,每个角落都找过,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t7sh。
付远涯接受不了——任谁也接受不了,一个总是陪伴自己的人,一个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突然的永远离去了。
亦,没有回应。
付远涯怔了怔,随即了然一笑,“原来如此,小央是想念小未了吧。”
也不知怎么的,离雍州越来越近,沧流水却越来越感觉到不安,尽管雍州本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将……将军……”小央艰难地喘息着,使出最后的力气想要说出什么,可是,破碎的声音,还有不断从身体中抽离的温度与力气,每一样都令他全身的神经与感觉都开始变得僵硬与麻木。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受不了。小央的死,我受不了……”
永岚帝抬手一挥,“你且下去安排,朕要再静静地好好想想。”
付远涯依旧眯眼看向那里,淡淡道:“是啊,舍不得。这里有我一直想要得到的安静与安宁。可惜——这儿终究不属于我。”
小央嗤之以鼻,“谁想念他啊,他虽然和我是孪生,我们可一点儿都不黏着。”
小央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只用最后的一丝力气,睁着那双眼,看了站在一旁的沧流水一眼,随着最后一口呼吸,吐出一个字:“你……”
沧流水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担忧与混乱的心情,在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小央時,归于了平静。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沧兄。”他终是开了口,嘶哑的声音,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射斑驳,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白玉楼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道:“原易真的死了么?”
孟公公花白的眉毛紧皱,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彼時彼刻,付远涯忘了该如何言语,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沧流水越想越深,直到整个心思都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推理当中。
过了许久,付远涯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
付远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小央这是怎么了?有心事了?还是在想着谁?”
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沧流水茫然后退着,一步一步,然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后,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次传消息给萧明枫。
沧流水嗤地笑了一声,随即跳上马背,居高临下看着那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这儿不属于任何人,当然更不会属于你。走吧,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雍州城了。”
如此想着,付远涯缓缓合上眼,困意终是袭来。
这孟公公原本是先帝的贴身内侍,在萧明岚继承皇位之后,便升做了太监总管,皇宫一切内务,便都由他负责。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思,那种提心吊胆以及极度的不安,会因为一种悲剧的发生而一点一点消散。因为,悲剧的发生,也就意味着那种不安的感觉应验了,发生了,然后就不必再为此而提心吊胆了。
小央似懂非懂,揉着额头,垂着脸不语。
白玉楼凤眼微眯,扬手、挥下——
直觉有些不对劲,沧流水下意识地来到付远涯门前,一掌推开了门——
“不过……”永岚帝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玉冠之下,清瘦的脸上似多了几分光彩,“他伤得不轻,也许,就算逃走,也活不了多久。不过,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好,是让朕看到他的尸体?”
孟公公应声退下。
这時,沧流水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眼前情景,震惊不已。
那是原易,原本该是自尽的人。可是,在这样无月的黑夜中,他竟坐了起来,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后,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深浓的夜色之中。
是的,他并没有死。
付远涯坐直了身体,伸手弹了弹小央的脑门儿,好笑地道:“什么自立门户,你以为你在做生意吗?你要明白,我们是臣,他们是君,君君臣臣,我们永远都逃不过这样的纲常伦理。所以,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择明君。而非逃避。”
这厢里,付远涯看着床帐上垂下的流苏,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秀美的眉目间,浮起一层深沉的忧愁。
付远涯靠坐在床榻上,睁着眼,看起来似是没有丝毫的睡意,“事情早已发生了,从我大败封国军队开始,事情就从没有停止过。所以,小央,咱们要做的,是随遇而安,是随机应变。”
为了防备起见,睡觉時,他并没有宽衣,而当他以如此快的速度奔出内间時,眼前呈现的景象令他几欲晕倒——
错综复杂的权势纷争,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不断上演。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与结局。
小央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椅子放回原处,便出了内间。
白雾镇,依旧那样的静谧安然,那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那里的居民淳朴无欺,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