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随便问问。”她别过脸,微微侧过身,朝院子外走去,边走边道:“萧明枫似得了病,病情严重。他交待了我一些事情。”
“你相信?”紫霄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开始也不信。”任流萤步履很快,头也不回,“但后来,我信。”
“宫……”紫霄想要劝告,可见她无丝毫想要回头听的意思,只好叹息着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紫霄知道,任流萤是果断的女子,却也是固执的,一旦做下的决定,便轻易不会改变。他无法做到左右她的决定,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护佑她顺利地完成他所有的决定,直到,再也没有能力护佑为止。
有時候,紫霄已经有些分不清楚,这样竭力护佑任流萤的心思,究竟是源自于白玉楼的命令,还是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
其实,也没有必要去分清了吧。
今夜无月,四周愈显昏暗,只闻得空气中袅袅的香气。
而这一夜,似乎注定了无法成眠。
任流萤静静躺在床榻上,脑海里不断闪现的,都是封辰霄落魄而苦涩的表情,还有萧明枫从未有过的平和与淡然的语气。
窗外传来夏虫桀桀的声音,忽响亮忽低弱,编织着天然的催眠曲,却让任流萤感到更加的清醒。
她从床上坐起身,也没有点蜡烛,只接着点点微弱的光,伸手从一旁拿起一件物事,荡在自己的眼前,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
那是一只白玉佩,是萧明枫一直挂在腰间,在旁人看来以为是装饰的玉佩。
但是,就在不久前,萧明枫从腰间取下这只玉佩,告诉她,只要将玉佩从中间掰开,便会出现一支细长的钥匙,那只钥匙,便是统领南极星的信物。
他没有告诉任流萤这只钥匙本身的作用,任流萤也没有问。
直到此時,任流萤也无法彻底地相信,萧明枫会如此放心地将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的象征都交给了自己。不管怎样,都应该有一个人,比她更适合接受这一切。为什么偏偏就想到了自己?
但是,不管怎样,任流萤也将会好好利用现有的一切?
这一晚过得并不算漫长。任流萤起床時,天已亮了。夏季的早晨很凉爽,她洗漱完毕,吃完早饭之后,便领着两名宫人出了金顶之崖。
其他人也不知她出去做什么了,而她回来時,已是下午申時左右。
任流萤刚回来,便进了大厅,在主座上坐下,召来了灵幽宫各堂主以及有地位之人。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道:“封国王上倾全国之兵力,准备进攻沧浪。”
“此事宫主怎会知道?”一个红衣女子不由问道,这女子头发用木簪子高挽,散了几缕垂在颊边,眉目不算清丽,看起来年龄不小,周身却自有几分气韵。
任流萤微微一笑,“从‘南极星’那里得到的消息,总之,绝不会有错。”
一听到“南极星”,众人皆惊。
如此神秘而强大的组织所传递的消息,又怎会被任流萤截留?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而中间之曲折,任流萤也懒得解释,只淡淡道:“萧明枫是南极星的统领,我们抓住了他,自然可以控制南极星。”
闻言,众宫人更是惊诧不已。
原来,萧明枫、雍王竟是南极星的统领?
任流萤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与哗然,缓缓站起身,上前走了两步,方缓缓道:“没想到,封辰霄在封国还算是有点儿价值。这下,我们便可以趁这个時机,待得双方筋疲力尽之時,再坐收渔利。”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時,紫霄朝前走了一步,道:“属下刚刚也收到消息,自东北战争大胜之后,永岚帝喜不自胜的同時,更暗中派人前往雍州。此時,雍王府已处于朝廷的包围之中。”
任流萤心头一跳,“永岚帝不知道萧明枫被我们抓了么?”
紫霄摇头,“应该知道了,但恐怕……并不相信,他以为那是萧明枫传出去迷惑他人的借口。”
任流萤了然。她沉吟了片刻,方道:“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雍王府那边,随時将情况传来。”
“是。”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日,金顶之崖如往常一般,无任何异样。而四周种植的各种不知名的香草花朵,也因为季节的原因而越来越繁茂。
而与此同時,雍州城雍王府中,则被阴郁之气所笼罩。
王府大门紧闭,张管家足不出户,也命令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踏出王府半步。
偶尔有一两个身穿官服的人进得门去,可也没呆上多久,便匆匆出了门,皆是铁青着脸。
又过了一日,王府门外出现两列兵士,皆腰配长剑,面无表情。
张管家打开大门,无波的目光一扫,便又缓缓将门关上了。
这一刻,他无比的庆幸,雍王爷没有在王府中,而魏大夫与原易也幸好去远方寻找救治萧明枫的法子去了。而至于其他人,就看苍天如何安排了。
这一日入夜,张管家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两名王府护卫,皆手执火把。
他的面前站着数十名家仆婢女,纷纷垂首不语。
“今儿个给你们发足路费和生活费,你们从偏门进去柴房,那里有条儿通往外头的地道,就各自另谋出路吧。”说完,张管家朝旁边一人施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走上前,将托盘里摆放着的钱袋一一发给那些家仆婢女。
“走吧。”张管家一挥手,便要转身离开。
“张管家,王爷呢?”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张管家偏过脸,淡淡说了句:“与你们无关,你们只管活着出去便是。”
说完,他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而也就是在这一夜,雍王府内突发一场大火,烈火燃烧在绚烂的天际,无情的火舌吞吐着“嘶嘶”的吼叫。火焰跳跃着、拂扭着,宛如青蛇的舞。
王府外乱作一团,有人大喊着“进去进去”,却在看到那通红的半空時望而却步。
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嗵得一声跪在地上,手上捧着圣旨,大呼:“怎会这样?我才刚刚带来圣旨,就……就发生这等事……完了,完了啊??”
那厢里,偏僻的角落处,张管家手里紧紧捏着什么,仰头看向大火燃烧的地方,喃喃道:“王爷呐,这王府可是遵照您的意思给烧了,您……”
最终,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而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了张管家的身影。
彼時彼刻,火光映在人们的眼中,便是一片浓浓的血色,就要滴落。
……
永岚帝二年六月中旬,正当永岚帝圣旨传至雍州城雍王府時,雍王府竟突发大火,内中一切皆被焚烧殆尽。
——那圣旨,是永岚帝不顾左右二相以及群臣的反对,而颁布的,欲要废掉雍王的旨意。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意如此,这一场大火,焚尽了一切,灰烬中,找不到一具尸体,又或者,尸体也被烧成了灰,随风而散了。
当消息传至京城皇宫時,永岚帝再一次大怒。
左右二相面面相觑,随即纷纷别开眼,微微垂下脸,暗自吁了口气。
也就是在此時,封国大军驶进东北边境,规模之大,乃数十年来第一次。
封国王上打出了“救我皇子,以雪耻辱”的旗帜与口号,倾全国之兵力,浩浩荡荡进攻沧浪。
东北急报传来,朝廷上下又是一片哗然。要知道,不久之前才结束的战争,若不是后来封国的面具主将莫名离开,而沧浪则来了一位神秘军师的话,那场战争的结局也许并非如此。
而这一次,神秘军师不知所踪,封国更是派出了强大的部队,结局又会是怎样?
而这一次如果战败,或许,沧浪将无法崛起……
永岚帝失了神一般地做回龙椅,丹陛之下的议论争辩之声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恍恍然也不知在说了什么。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沉着应战。”左相浑厚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中,吵杂的朝堂渐渐恢复了安静。
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
永岚帝稍稍回过神,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群臣之首的右相身上。
右相感受到了永岚帝的视线,略一沉吟,方道:“既然封国王上打出了‘救我皇子’的旗帜,也许只是借口,但,我们可以派使者去往封国,问清楚缘由。当然,这样做,并非不战。而是在出使的同時,我朝暗中部署,部队可直接开往东北。”
此番话得到大多数朝臣的赞同。
永岚帝也点头,当朝颁布圣旨,着礼部侍郎带人即刻去往封国,同時,着蒙将军率五千大军开往东北。
“今年……”永岚帝看向朝堂外,喃喃低语了一句。
又一场大战,眼看着就要展开。
听到又要打仗,人们心中再次惶惶。消息传至各地,叹息议论不解充斥街头巷尾各个角落。
不日之后,出使封国的礼部侍郎传回了消息。
彼時永岚帝正在御书房与左右二相连同刑部兵部重要官员商议兵力部署之事。
“呈上来?”永岚帝有些紧张。
曹公公从使者手中接过信笺,递给永岚帝。他急忙展开一看,却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