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黑发随意成束,也用绿色绢带绑着。眉目清朗,左眼下一滴泪痣,双唇总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付远涯收了剑,转头看向门前的绿衣人,“沧兄。”
“付将军这套剑舞得美不胜收。”那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清脆,倒也好听。
付远涯摇了摇头,“那比得过沧流水大侠的双刀。”
沧流水不屑地嗤了一声,拎起手里的几坛酒晃了晃,笑着走了过去。付远涯转身先去开了房门,让沧流水进去。
付远涯在来雍州的路上遇见此人,此人双刀使得颇好,性子也爽朗,两人一见如故,便互道了姓名。
“你怎来了驿馆?”付远涯笑道。
沧流水将酒放在桌上,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来看看你罢了。雍州城,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与繁华。”
付远涯坐在他旁边,淡淡笑道:“沧兄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沧流水开了坛酒,仰起脸灌了一口,才道:“雍州虽是雍王爷的封地,却也是雍王一个人的天下。你以为你能在这里查到什么。”
闻言,付远涯脸色微变,明眸闪过一丝晦暗,“沧兄知道些什么?”
沧流水哈哈大笑,微转过脸,斜睨着他,“大将军本该在边疆保家卫国,却偏生来了这里,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异样吧。”
付远涯别过脸,冷了声音,“沧兄乃是江湖中人,政治之事还是不要过多涉及。”
沧流水叹了口气,拿酒坛碰了碰付远涯的胳膊,笑着道:“咱们都不要过多涉及才是最好。好了,不多说,喝酒呗。”
付远涯这才转过脸,拿起酒坛,拍开封口,两人谈笑着畅饮了一番。
临到最后,沧流水一手撑着下颚,声音已带了浓浓的醉意,“你可知道,你救的那个女子,就要被装猪笼、弃市了……”他摇着沉重的头,叹息不已,“可怜的女人,真真可怜……”
付远涯已喝得醉意深浓,听了这话,神思倒清醒了几分,沙哑着声音道:“什么?既是要装猪笼,为何要等到现在?”
沧流水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酒喝起来很是爽口,可惜后劲太大,付远涯已支撑不住而睡了过去。待得醒来时,沧流水已不在,他自己也不知何时睡在了床上。
“将军醒啦。”小央端着盆子推门而入,见到正在揉额角的付远涯,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付远涯披了件衣服下床,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快说。”
小央咽了口口水,睁着一双清亮的圆眼,道:“将军,你不觉得那个沧公子,很可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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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沧流水的真实身份,大家可以再看看第18章,嘻嘻
026 最可疑之处
小央咽了口口水,睁着一双清亮的圆眼,道:“将军,你不觉得那个沧公子,很可疑吗?”
付远涯手上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说清楚。”
小央眨了眨眼,道:“他半路与我们相遇,奴才本就觉得突兀。加之他行踪飘忽不定,进驿馆犹如进自己大门,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付远涯洗好了脸,整了整衣襟,竟是朝小央微微一笑。
“小央,你似乎变聪明了许多。”付远涯蜷起食指扣了扣小央的额头,脸上笑意更深,“不过,最大的疑点你却没有说中。”
小央摸着额头,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疑点。”
“就是——”付远涯凑近他,看着他竖起耳朵等待答案,不由哈哈大笑了几声,“现下可不能告诉你,你慢慢猜,猜不到也没关系。”
小央愣在了当处。
付远涯又笑了几声,才负着双手走出门,看那满园雪景,眼神渐渐痴了。
记忆中的某些片断又开始在脑海中旋绕,曾经掠过胸口的悸动总是能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不深,却没有尽头。
他摇了摇脑袋,微微叹息,低声唤道:“小央。”
小央蹬蹬蹬跑了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那个哑姑娘什么时候受刑?”付远涯垂着眼,声音淡淡的。
小央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后天,将军有什么打算?”
付远涯略一沉吟,摇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哦。”小央点头,同他一起站在走廊里,看那一方银装素裹的世界。
……
大雪初晴,天地间是一片混沌苍茫的冷白。日头惨淡淡地照着,没半分暖意。呼出的热气熏在睫毛上,似乎微微有些结霜。
任流萤蜷缩在角落,整个人瘦弱不堪,仿佛静止了一般,动也不动。
脚下是散乱的干草,有些潮冷,她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那目光却是空洞的。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么多的委屈与伤痛一一划过心房,疼过之后,便只剩下一片麻木。然后,她想到了那只锦囊。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为何会带着那只锦囊。难道他……从不曾忘记经久之前的那一次相遇?
那样尊贵的一个人,竟还记得那个落魄至受人施舍的小女孩?
任流萤的心在一点一点收缩,有些刺痛,已有些酸涩。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就是她任流萤。
可惜……
她替妹妹背负“浪女”的恶名,他厌恶她从不相信她,她再也说不出口。
任流萤环抱住自己,也不知怎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滑出空洞的眼眶。
“任流萤,出来!”
猛然传来狱卒的声音,任流萤全身剧震。
牢门被打开,狱卒走上前,扯起缩成一团的女子,拖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长长的小道,阴冷散去,见到久违的阳光,却只感到冷风迎面扑来。
混乱的神思稍有清晰,任流萤看到了那停在大牢外的囚车,以及囚车上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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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最大之耻辱
陈旧的囚车,还有车上竹条子编的牢笼,正好能盛下一个蹲坐着的人。上面有些脏污,配着这惨淡淡的日光,激起心底深处的恶寒。
任流萤毫无预兆地挣扎了起来。
她可以被鞭打,可以死,却受不起那样的侮辱!
嘴里被塞上了布巾,狱卒扯着她,将她推入了“猪笼”。
笼子并不大,任流萤只能跪在里面,她双手亦被反绑,挣扎亦无用。
深沉的绝望席卷而来,捆绑着的手腕处已被磨出深深的血痕,可肉体的疼痛并不能驱散心底欲绝的悲痛。
马车轱辘辘驶向大街,雍州城的居民们也不顾冬日严寒,纷纷出门,一睹“浪女”尊容。
“那就是京城第一浪女啊,哎呀,真是不要脸!”
“听说她为了掩饰身份,嫁给了雍王爷为妾呢……”
“可不是吗?!可本性难移呐,好好的王爷小妾不做,不知又勾引了什么男人,还想害死雍王,这不,被王爷收拾了吧!”
“真不知羞耻!”
……
唏嘘辱骂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扔向囚车的菜叶菜梗,人们骂的狠了,吐来的唾沫真的能让人羞愤欲死。
任流萤紧紧闭着双眼,这一刻,她真的宁愿能有一个人给她一刀,直接捅向她的心口。
吵杂声快要将意识淹没,人群中,一个身穿素然青衫的男人眯缝着双眼死死盯住缓缓移动着的囚车。他身后跟着的一名老仆,虽弓着身子,一双眼却在两旁随时观看着。
这两人,却是雍王爷及其管家。
“王爷……”张管家低低唤了一声,似是有什么要禀告。
萧明枫略一抬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片刻后,萧明枫脸色一窒,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张管家似也感觉到了什么,深陷的双眼厉芒乍现。
萧明枫一手止住张管家的动作,一手垂在身侧,却是微微一震衣袖。
周围依旧吵杂,所以,几乎没有人听到自他衣袖处传出的破空声响。
下一瞬,只见一条身影倏忽而至,直直落在大路中央,挡住了正在前行的囚车。
众人皆惊,不过一个恍神间,那黑衣蒙面人已将囚车前方的两名狱卒斩杀,随即一个纵身跃上前,轻盈地跳上囚车,扬剑一挥,牢笼裂开,任流萤顺势站了起来。
“走!”来人化掌为刀,挥开任流萤手腕束缚,取掉她口中布巾。
任流萤错愕不已,还未回过神便被那人抓住了胳膊朝前掠去。
那厢里,萧明枫迅速退出人群,于街角处扬臂一挥,便听咻咻两声,片刻之后,数十条锦蓝身影朝着囚车合围而上。
黑衣人身材纤细,动作异常灵活,一手拉着任流萤,一手使剑,眼看着就要突出重围。
而那锦蓝衣衫的护卫们身手亦是不错,双方力量悬殊,黑衣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拉住我的手,不要松开!”黑衣人边抵抗边道。
这话自是对任流萤说的,任流萤愣了愣,在抓紧那人手腕的同时,亦感到惊诧。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那声音竟是熟悉至极……
028 囚车竟被劫
原本充斥着骂声议论的吵杂大街,在这一刻愈加混乱。人们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大喊,阵阵震动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