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四开。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姚美玲抽了一口烟,悠闲地吐烟圈,手上的碎钻闪闪发亮。她突然一脚把凳子踹开,高跟鞋险些和凳子一起飞出去,她把手举了起来,笑道:“阿sir,这不关我事啊!良民,良民……”
便衣警惕地举枪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员,为首的干警挥了挥手,命令道:“一个也不要放走!围起来,围起来!”
贼王狠狠踩了严卫东一脚,举起手笑道:“阿sir,有误会啊,误会!这帮东南亚佬在我的地盘上惹是生非,好好的一场聚会,给人搅了!“
张sir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狐疑道:“杜天宇?“
“张sir想我了?我才回来,才回来。”他返身也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点起烟,肆无忌惮地抽起来。眯眼的瞬间,偷偷瞧了一眼姚美玲,她分明也在看他,眼神交汇之时,却故意装作不经意,轻轻地撇开。
杜天宇笑了笑,没说话。
“两年前,算你走运。当时没逮到人,进去的那帮人,死的死,伤的伤,嘴巴倒是闭得很紧,一点儿也没有招出来你不爱听的话,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又是‘好市民’一个,杜天宇,以后我们有的是打照面的机会。”
他伸出手,不咸不淡地说道:“张sir,杜天宇一直都是‘好市民’,不是么?警察,没有证据,怎么可以信口雌黄?以后还要仰仗张sir多多照顾!”
“你伤了我的人,这总是眼前的事吧?”张sir一把扶起摔在地上的严卫东,语气很是不善,没想到倒被杜天宇反呛:
“张sir的人?这不是我杜天宇手底下跑堂口的跟班么?什么时候成了张sir的人了?”
贼王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张头儿,嘴角却依然是微笑的。他轻轻地捏起雪茄,烟灰差点掉在张sir身上,贼王伸手,轻轻地给眼前这位怒目圆睁的张头儿抖了抖衣领,肆无忌惮地吐出烟圈,喷了张sir一脸。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把人带走。没凭没据的,只有一堆怀疑的推论,杜天宇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那帮东南亚佬也是警方深度关注的对象,想要带回警局调查时,被杜天宇拦下。贼王甚至要给东南亚“友人”请律师,保他们不被带走。——杜天宇要动手杀的人,自然不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领走。
严卫东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杜天宇,你倒是很大方嘛!要不然顺便给我也请个律师吧,出了这道门,我告你袭警是免不了的,省的我再破费。”
姚美玲扔了烟蒂,憋着笑。高跟鞋笃笃地敲着地砖,她耸了耸肩:“走咯!”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这次闹事的人暂时被禁足在这个场子,等到警方调查清楚之后再放人。
姚美玲,沈昭,杜天宇一行,那帮东南亚黑社会,甚至严卫东,都被要求呆在这里,没有警方的通知,不得离开。
四下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姚美玲才笑道:“张sir给赔偿么?我这个场子,又要好几天做不了生意……这么多人住在我这,客房的租金谁付?”
张sir知道她是开玩笑,自然没接腔,但是转念一想,她说得也很对,警队不可能永远占着人家“生意人”的资源,因此只能督促手下人尽快查清今晚这起冲突的来龙去脉,好早些把这些不省事的都放了。
“我付咯!”
众人看去时,只见杜天宇翘着二郎腿,闲适地抽烟。他的眼睛虽然是看着正前方的,余光却不时地瞟着姚美玲。一脸的笑意。
姚美玲站起来,向自己人招手,示意处理余下的事,自己则走进里间去休息。
身后杜天宇好似也站了起来,只听他说道:“张sir,多谢你啊!……求之不得!”
她的脚步停在那里。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住在这里,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1.前几次就想说得,一直忘了来着。。。
☆、第二十八章 疮疖斑驳
第二十八章疮疖斑驳
安静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伤口撕裂的痛。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起两年前的那场意外,依然是痛彻心扉。
抽了两支烟,漫无目的地继续踱步,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来叫她吃饭,她才应了一声:“知道了。”方才回过神来。
想起来真是可笑,如今他们被困在这里,名义上虽是自由的,实则有便衣看管,不能随意走动。吃喝生计都在她的这个场子里。很显然,这次晚饭也是他们这群人一起“享受”,席间必然有那帮东南亚人,沈昭,严卫东,还有她真正不愿意见到的“他”,更免不了还有几位警员看管着“共进晚餐”,真是“警匪一窝”了,想到这里,她自己都不免觉得好笑,唇角轻轻勾起了弧度。
她脱了外套,换了一件衣服,整理好心情,才准备出门。
胸口的玫瑰依然张扬地娇艳着,她垂下头看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果然都在。
“警匪一窝”,她想起这个词,还是经不住想笑。要委屈严卫东和那帮小兄弟了,和一群“贼”窝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着实不易啊。
严卫东正等得无聊,架着筷子顶着碗沿玩儿,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帮她把椅子拉出来:“Ling姐,来啦?”她点点头,示意。
沈昭很不和善地白她一眼,她突然觉得很有意思,那个女人,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冷热都写在脸上。讨厌姚美玲就是讨厌姚美玲,这么多年再相遇,还是连装都不想装。
她也不是好惹的,没有还给沈大小姐一枚白眼,却把脸凑过去,微笑着,然后,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喷了大小姐一脸。沈昭嫌弃地伸手去挡,却也不回声,知道斗不过她。
“不像你的风格啊,沈昭,要是在以前,你早就巴掌扬起来了。”她笑着,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这样,我就不欣赏你了。”她本来话就不多,这次不知怎么了,就是乐意跟沈昭啰嗦,尤其是当着杜天宇的面。
“在你的地盘上嘛,让让你。”沈昭撇撇嘴。
从她进来时,杜天宇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见她和沈昭斗嘴,也不插话。这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似有些不满,声音却极是温柔的:“老婆,不要抽烟,说过多少回了。”
她扬了扬手,负着气:“沈昭,叫你呢,什么时候也惹上烟瘾了,看把人心疼的。”
杜天宇盯着她好一会儿,只能无奈地苦笑。
她坐了下来,顾自填饱肚子,席间气氛诡异——第一次,和一帮东南亚人以这样奇怪的关系共进晚餐。
她要走时,却被杜天宇拦下。她老是避着他,平时自然说不上话,难得能同坐一桌,杜天宇自然不肯放过她:“老婆,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贼王肯在众人面前调情,众人悉听。——当然,还要特意竖起耳朵。
姚美玲不给面子,这回连严卫东也不忍心,劝道:“Ling姐,你和宇哥好好谈谈。”
她顿了一下,却站起来,毫不留恋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老婆,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沈昭结婚了?或者……到底有瓜葛?”贼王站起来,在她身后叫道:“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老婆,我知道,这两年……你受苦了!两年来,我漂泊东南亚,哪怕忘记一切,甚至……连香港的样子都快忘了!却从来不敢忘记,我要和你结婚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杜天宇从前有过很多很多的女人,往后只有你一个’,”他顿着,声线有些哽咽,重复了一句,“往后只有你一个。”
她站在那里,两年来种种苦难历历在目,如今却不知如何进退。
“放屁!”沈昭粗鲁地骂了一句,说道:“杜天宇,你忘了你还欠着沈家的恩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贼王冷冷道:“恩情?今晚就都还了。”
“今晚就都还了”。
多简单一句话,又要摊上多少人命。
夜深的吓人。
她站在窗口,窗缝开了一道儿,有风吹进来,漏进脖子里,丝丝凉凉的,好一阵清爽。就像紫苑山里的风一样。
她叼着一支烟,像从前杜天宇站在窗口一个人默默抽烟那样。烟圈儿被漏进的清风搅乱,很快,烟味弥散,卷进了风里。
她抽烟的样子是学贼王的,杜天宇的姿势很迷人,总是一副很投入的样子,他靠着墙,身形挺拔,眉宇之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时手下人来找他,贼王生气时,一句话也不说,手下的小弟早已吓得腿肚子打颤。
她早起时,只要看不见杜天宇,便伸手去摸他的位置,尚有余温在,她的心就会踏实很多。可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两年里,她忍受过无数个寂冷的夜,无数次深夜醒来,身边空缺的床位,冰冷无比。
想到这里,两行滚烫的眼泪滑落。顺着衣领滚进脖子,湿滑湿滑的。
香港的夜晚真迷人,隔着一道窗户,那么远的距离,霓虹闪烁的香港夜景尽览无余。
她眯着眼睛,扒着窗户,像个孩子一样。
她记得以前杜天宇在的时候,晚上她睡眠浅,惊醒时,身边找不到人,迷糊了一阵,才发现他为了不打扰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她提着拖鞋跑去,从身后环住她,问他为什么不在屋里抽烟,外头这样冷。杜天宇笑着回抱她,把她拥得那样紧:“里面抽烟空气不好,我不冷……”他压着她的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原来那时,那样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