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骤然抬眼,道:“爹,你担心顾家到时候的立场?”
“是。齐王若要成事,唯有一途。”看庆帝对齐王的态度,是绝不会废去皇太女改立齐王的。想要改天换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夺宫!
“倘若要走这一步,光靠为父手中的两万兵马,恐怕……”
江淮双眼骤亮,禁不住兴奋道:“爹,你肯帮我们啦!?”
江正澜摇摇头,凝重道:“这是要诛九族的事。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为父不会冒这个险。”
江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事要顾涛先点头才行,胜负只在他一念之间。
大禹的军队,主要分成三个部分:京兵、卫所兵、边兵。其中京兵又包括禁卫军和京营。禁卫军由何辰统领,负责保卫禁宫,乃是天子亲军,受皇上直接领导。而京营分别驻扎在东、西郊两大营,其中西郊的兵力在顾涛手中。卫所兵则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军事、政治、商业重镇。边兵顾名思义是驻守边疆的,原先凉王和各藩王还在的时候,一大半的边兵听从凉王号令。如今边兵一大半在驻守嘉陵关的顾凯手中,另外一些自凉王死后成了名义上的散兵游勇,而这些散兵游勇中有不少凉王旧部以聂湛马首是瞻。江正澜手中的两万兵马分守皇城外围的京城九门,不受兵部管辖,只听他一人调派,因而是京城防务的重中之重。自太祖建国立都以来,九门提督都是天子心腹重臣,无一例外。
江正澜道:“这事倘若要做,就得快。皇后那里爹爹含糊得了一时,却不能一直替你糊弄下去。”一顿,他肃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兵部有谁是殿下的人?当年你进齐王府,爹爹并未多想,如今想来,这事恐怕……你知道自己的调令是怎么下来的么?”
江淮疑惑地摇摇头,暗自琢磨:倘若要做成这件大事,定要想办法先同殿下交心。可是这话却要如何开口才好?他明白江正澜刚才这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如果殿下在兵部有人能动得了东郊京营,那就又多了几分成算。
江正澜见他低眉沉思,忽然语气严厉道:“你小子老实告诉我,你向着齐王,是不是还有别的想头?!”
江淮听他这一声喝,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楞在一旁。
江正澜见儿子脸现迷惘之色,心知他情窦未开,恐怕自己都不甚明了,便换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劝说道:“齐王殿下不比一般闺阁女子,这种心思万万要不得,你可明白?”
江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她的一颦一笑都鲜明如在眼前,不由自问:我到底是只把她当殿下敬服呢?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玛丽苏,女上司要建功立业,这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琼林宴
花厅里好不热闹。不断有门口的小丫头通报来了哪家的小姐。每进来一位贵女,就由相熟的小姐与主人家一道替众人介绍。彼此见过礼,互称一声姐姐、妹妹也就算认识了。
“齐王殿下到。”这一声实在与通用格式“某某府或某家几小姐到”差异颇大,因此正在交谈的众人不由都噤了声,好奇地向门口看去。
虽然长流将“免礼”二字抢在了前头。但有了一个带头,其他人便不好失礼,因此全都行了礼。
礼毕,各家小姐自然打量起这位当朝唯一的女王爷来。
只见她身着浅紫色亲王常服,腰环玉带,脚踏皮靴。头上仅以一枚龙纹玉簪束发,与男子一般无二。再瞧她肤莹如玉,目若朗星,嘴角含笑,行止之间也似男子般洒脱不羁。竟让人一时间生出一种雌雄莫辨的错觉,不敢直视。
众贵女皆不由自主调转了目光,独一人例外。王兰仍旧盯着长流不断打量,心中颇为不忿,只觉她一介女流做此种打扮实在有失体统,更有哗众取宠之嫌。便是太女殿□份如此高贵,却也只着裙装,并不曾似她这样全然扮作男子。更出格的是,即便是封了王爷,也该当同男子保持距离才是。她倒好,常日里随意外出抛头露面,且身边侍卫不离。难怪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快保不住。
其实长流近来改着男装不过为了习武便捷。再说明錾住在大觉寺,她若穿着女装与明鉴切磋武功,一个头上珠钗乱飞,一个干脆光着脑门,也着实引人侧目。如此一来,时日一久便习惯了,只觉穿男装做起其他事来也更为轻便爽利。反正历朝历代的王爷都是这么穿的,也不算违制,她便顺理成章地贪图起方便来。
王兰作为此次琼林宴的主家和发起人,本该殷勤招待长流这样身份尊贵的客人。但王兰心中存着疙瘩,便不肯自降身份去巴结逢迎,反倒待众人越发周到,只将长流冷落在一旁。
长流坐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却感到寂寞如雪。那些女孩儿们将她打量够了,便仍旧三三两两围坐着说话。话题无非就是哪家新出的胭脂颜色鲜亮,哪种料子裁剪春装最显身姿轻盈,又或放低了声音悄悄议论着哪家女孩儿已经定亲了,对未来新郎的评价却都碍于身份只点到即止。
坐了整整半个时辰,众人谈兴渐淡,晚宴才要开始。王家的丫头们鱼贯而入,手执灯笼领众贵女去水榭边落座。
正是红日西坠,皎月初升之时。水中落了半湖彤色,半湖清辉。
王兰听人通报太女来了,忙忙上前迎接。众人又是好一通叩拜。
因同为皇家人,母亲又是一门所出,加上如今二女争一夫的风言风语,众人难免一边不露痕迹地打量太女,一边暗自拿她同齐王比较。太女殿下头戴一顶九龙九凤冠,镶珠嵌宝金翠交辉。再瞧她五官无一不精致到了极处,一路行来裙褶翻动步步生莲,容光慑人。
随波一见长流便笑道:“皇姐,你真的来了。”
长流微笑道:“太女出面相请,怎敢不来。”王兰的请帖是由太女亲自转交的,于情于理她都必须给这个面子出席。
寒暄过后众人重新落座。今日请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嫡女,开席之后众人恪守礼仪,每道佳肴皆浅尝即止。唯独长流不以此为拘束,显得颇为随意。
主位上,王兰作为主家作陪随波。
随波笑问道:“如何,孤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好不好?见到江淮没?” 论辈分,王兰大着随波一轮;论年纪,她亦较随波年长。只是这几年随波封了皇太女,与男子亦有所接触,不若一般闺阁女子拘谨,又兼之身份特殊,才会这般直截了当相询。
王兰遂低下头去,羞涩地点点头。她特意吩咐将长流领到接待众贵女的花厅,就是算准了江淮身为男子不好唐突女眷,只能依照她事先安排的去了偏厅。下人领他穿过长廊的时候,她躲在一旁看了个分明。
随波见王兰这般情态,知她必是愿意的,不由大为高兴,遂道:“看来这杯喜酒,孤是喝定了。”
王兰不依道:“殿下。”迟疑了片刻,她咬了咬唇,轻道:“只是,只是我担心,他整日同齐王在一起,会不会……”不然以他这般俊朗人物,为何到了这个年岁还不定亲呢。
“你休要胡思乱想。孤的东宫还有数千侍卫呢。”
王兰忙摆手道:“殿下,臣女万不敢作此联想。”她身为王家嫡女自然心高气傲,对婚事颇为挑剔。这一蹉跎便到了十七岁,好不容易由皇后表姐亲自做媒,对方又是这般家世人品,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长流听到此处,方明白今日这场鸿门宴所为何来,想到江淮被人惦记上了,不由心下一嘻。再往下听,二人却说起今日宴会的布置之类,皆为寻常琐碎。
待众人用罢主菜,等着上点心时,王兰趁此间隙向太女将众人一一引荐。太女表现得极为亲切随和,与贵女们相谈甚欢。
长流吃得六分饱,便觉颇为无趣,遂打算随意在附近走动消食。她刚起身,便有一端着洗手所用铜盆的丫头直直撞了上来。以长流的身法自是能安然躲开,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举并不妥当,她只得任凭一盆凉水浇落在衣衫上,所幸头发未被淋湿。
只听咣当一声,那小丫头吓得摔了铜盆,跪下连连磕头道:“方才乍见男子衣冠,心中一惊,这才失了手。却不知是齐王殿下在此。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绛雪正待发作,却被长流一个眼神相阻,遂只能狠狠瞪着那丫鬟。和风忙取了帕子替长流擦拭。王兰仿佛才听见这边动静,上前息事宁人道:“此处素来只许女眷涉足,又兼之光线昏暗,下人未曾识得殿下金面,多有得罪。殿下雅量勿怪。殿下若不嫌弃,臣女倒有几件旧衫可供殿下替换。还请随我来。” 王兰比长流年长几岁,取从前旧衫给她倒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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